李慕雲側目,撞進陶金輝略含質疑的目光中。
“你有難言之隱?”
她對陶金輝的印象還不錯,概因她對軍人有濾鏡。前幾年父母遇到過一些麻煩,是軍人保護了他們。
可也是軍人帶走了父母,又按照父母囑咐送她來北市。
李慕雲餘光瞥到窗外正在說話的“一家三口”,肩膀一垮,來北市兩天的經歷並不愉快,她不開心。
“哎,”陶金輝嘆息一聲,“那個,你叫李慕雲?冒昧問一句,你今年多大?海市人?你來北市投親?你知道何工的工作內容嗎?”
李慕雲被問得愣住,思考過後才一一作答:“是,十八,是,是,不知道。”
這次換陶金輝愣住,他詫異地轉頭,語氣略顯急促:“你平時也這麼冷靜嗎?”
李慕雲默然,她似乎有些暴露“本性”。
說來話長,在她更小的時候,她常常因為冷漠和遲鈍被人當成傻子。
後來她意識到自己的不同,在父母引導下,她終於認知到情緒的多樣化、感受的豐富性,但也僅僅是知道,而不是體驗。
她能體驗到的只有視覺、聽覺、味覺、嗅覺和觸覺。
在海市的時候,她有足夠熟悉的環境,又經常有父母在身旁幫忙遮掩,很是隨意。
但今時不同往日。
李慕雲迅速調整狀態,俏皮地笑:“聽說你們更喜歡冷靜的人,我不愛給人添麻煩。”
好險,看來她要提高警惕。
傷痛可以敷衍過去,只說自己不怕疼,但情緒和微表情必須管理,爸媽經常說世上的聰明人很多。
希望陶金輝不要那麼聰明。
陶金輝不知為何,只感覺今天的心情格外複雜,混雜了生氣、緊張、惶恐等等情緒,還有腦門上的疼……他猛然看向李慕雲。
李慕雲不想被陶金輝多問,轉頭看向車外,嘟囔道:“他們在說什麼悄悄話,還要揹著我。”
“你不生氣?”陶金輝對李慕雲的身世略知一二。
李慕雲遲疑一瞬,她不生氣,但似乎應該回答生氣?那要不要再抱怨兩句?
幸好沒有讓她繼續糾結,剛好何書良和田金娥開門上了吉普車,徒留在車下氣得跺腳的何豐雪。
田金娥笑著解釋:“陶同志我們帶慕雲去醫院,小年等會兒放學回來,要是看到家裡沒人該著急了,小雪就留下來吧。”
李慕雲大概能猜到他們是為了息事寧人。今天本就是她和何豐雪的矛盾,結果要不了了之?何家不能住下的話,她去哪裡?
“那我們走吧。”陶金輝的語氣略顯無奈。
四人都心裡有事,一路無話。
到了醫院後,田金娥走在最前面找大夫,陶金輝藉口要看望長輩,李慕雲和何書良這對陌生父女終於有了對話時間。
李慕雲單刀直入,直接問何書良:“你在信裡並沒有明確拒絕我到來,但你和你的家人好像並不太歡迎我。”
她一字一句道:“如果無法接受,請你明說,並找到解決辦法。”
是誰的責任誰負責,何書良不該逃避。
何書良聞言停下腳步,看著李慕雲,語氣中帶著詫異:“慕雲,你怎麼會認為我們不歡迎你?”
“你在明知故問,”李慕雲也側身看何書良,瞥見對方鬢角花白的頭髮,恍然大悟道,“你可能年紀大了比較糊塗,田阿姨與我沒有關係,你的一雙兒女將你們緊緊圍繞在一起,我的到來對他們來說是入侵者。”
“我昨天試圖通過勞動與他們拉近關係,但我做不好,我摔碎了所有碗。安排房間的時候你讓我和何豐雪住在一起,她很不高興,我也不開心。”
何書良面色凝重,斟酌著回覆:“是我欠考慮了,但我想感情總要有一個磨合的過程——”
李慕雲搖頭:“我出生的時候在孃胎裡時間有點久,反應比較慢,我爸媽和你有說過。”
何書良點頭。
“你知道就好,”李慕雲欣慰,順勢從衣服裡取出一小沓糧票,遞給何書良,“我大概磨合不了,還是你來想辦法吧。我付飯費和糧票,戶口關係需要過幾天辦下來,昨天摔壞的盤子和碗我會去購買。”
“不行,我不要你的糧票和錢。”何書良臉色沉下去,“這些年是我不對,我再要這些,簡直不是人。”
“老何?”田金娥剛好走過來,不知道父女倆在推搡什麼,又擔心再出狀況,到時可真成了她這個當後媽的不是,於是不得不出聲。
李慕雲愣住,何書良趁機會馬上將糧票塞回來。
她順勢勸說田金娥:“田阿姨,你們儘快拿出辦法,我一個人去看大夫就好。”
她說完便快步走開,徒留田金娥和何書良面面相覷,稍後又跟上她。
好在進行傷口包紮後,大夫基本確定不是腦震盪。
李慕雲清晰聽到田金娥在身後長舒一口氣,回頭看了何書良一眼。
何書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更差了,對她點點頭,在田金娥耳邊說了一句話,隨即和田金娥轉頭離開。
李慕雲想應該是夫妻倆在說悄悄話,她不好出去打斷,可在病房裡,也覺得不太好。
她摸了摸包紮後的傷口處,考慮要不要先走一步。
“你不疼嗎?”大夫突然出聲。
現在看診的只有李慕雲一個人,肯定是問她。
她想了想還是搖頭,半真半假說:“不太疼,我對痛覺的反應比較遲鈍,從小就是。”
大夫樂了:“我以前確實聽說過這樣的案例,怪不得剛才包紮的時候就沒聽到你喊疼,這不錯啊。”
李慕雲聞言堅定道:“人體構造複雜,還有人對痛覺敏感。”
她曾經極度想證明自己不是傻子。
大夫卻笑著點頭:“對,還有人總是說身上這裡疼那裡疼,我甚至懷疑他有精神問題。”
李慕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懷疑大夫想說的是鬼上身。
“唐瑞林,又在說我壞話?”
問診室裡屋的門突然被打開,走出來的竟然是陶金輝。
李慕雲愕然,沒想到陶金輝一個濃眉大眼的,竟是個嬌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