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白天步行,夜晚睡在荒地。餓了只有一口乾硬的窩頭,渴了,喝一口河水雨水山泉水。
但這幾日,情況不對了。
本來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經過五個月的同吃同住,大家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汪天睿早將沈景澄一行身上的枷鎖都拆了扔了,一點兒都不怕他們跑。
流放是種僅次於斬首的酷刑,但路上通常沒人跑。
拖家帶口的,跑不了。一個人的,家眷都在京城,不敢跑。
何況跑了以後怎麼辦?說不定你剛跑,皇帝就大赦天下,留你一個被緝拿呢?
江天睿說:“休息吧,今天不走了。”
大家立刻都坐下了,還有躺下的。
“我們……怕是到不了寧古塔了。”沈景澄看著昏暗的天,緩緩的說:“是我連累了你們。”
他們從五天起,就已經不是在趕路,而是在找吃的。
在他離開京城的第二個月,大齊,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天災。
乾旱,洪水,蝗災,瘟疫。
短短三個月,像是老天爺殺紅了眼一樣。
他們出遠門,不可能帶上整個行程的乾糧。但差役會帶上足夠的錢。
開始的時候,路過集鎮,或者路過村裡,會找人買糧食。吃不好,但餓不死。
可慢慢,糧食越來越難買了。
路上,開始有了逃荒的人。
終於,再也買不到糧食了。
一路荒蕪,連樹皮草根,都被逃荒的人挖掘一空。
這樣的饑荒再有半年,就要開始人吃人了。
三個人分了最後一塊窩頭,一直到現在,已經三天沒有進一粒米。
水是有的,餓了就喝水,可是一直喝水,還是會餓死的。
“瞧你說的。”秦新知的聲音也很嘶啞,有氣無力:“我知道你是冤枉的,老王……”
沈景澄每每聽見老王這個稱呼,還是很無語。
但是差役江天睿也是這麼喊得:“老秦說的對,老王,生死有命,跟你沒關係。”
大家熟悉之後,為表尊重,大家依然習慣的喊王爺。
但沈景澄拒絕了,我已經是個庶民,不再是王爺,你們就叫我名字吧,或者叫我老沈就行。
沈景澄今年二十五,很意外竟然是隊伍裡最大的年紀。
但是大家覺得,有點叫不出口。
畢竟尊卑在他們心裡,是根深蒂固的。
於是秦新知說,這樣吧,就叫老王吧。
王爺,老王。
挺好。
要不是沈景澄沒心情,當時就想揍他。
老王就老王,為什麼要加吧?
說王不說吧,文明你我他。
不過那還是剛開始上路的時候,雖然悽苦,大家還能苦中作樂。現在,誰也笑不出來。
沒勁兒笑了。
沈景澄嘆了一口氣,靠著樹閉上眼睛。
江天睿道:“明天我們上山看看,我祖父以前是獵戶,我知道怎麼打獵。”
兩人都應著,但是,都知道希望不大。
第一,他們沒有力氣了,走路都搖搖晃晃,站起來都會頭暈。
第二,附近的山多是荒山,別的百姓也不是傻的,若那麼好打獵,肯定一窩蜂都擠上山了。
不過誰也沒有揭穿。
也許今天閉上眼,就是永遠閉上眼,明天醒不了,就不用煩惱了。
只是有些遺憾。
沈景澄到現在也不知道,在那夜的錦秀宮前,到底是誰,朝皇帝射出了那一箭。
那一箭,斷了他們的血脈親情。
胃裡,因為沒什麼可消化的,火辣辣的痛,其他兩人也一樣,說是睡著,更像是昏迷。
沈景澄迷迷糊糊中,難耐的翻了個身。
突然感覺,有什麼軟乎乎,溫熱的東西,壓在肚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