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簡單至極,兩個環節。
先是班主任提前將禮物收集在一塊,一個禮物一個禮物的送出,並會念出禮物附帶的小紙條。
同學們覺得老班還真是時髦,搞這種玩法,不僅讓人更有期待感,還有些暗戳戳的刺激。
畢竟班上許多同學一定會藉此機會來表達心意。
張白鷺沒什麼期待,但避免不了一顆八卦的心。
老班每唸到一個人來領禮物,張白鷺和宿棠都像雷達一樣掃視著班上每個同學的表情,以此猜測誰和誰之間有點不一樣。
張白鷺側著身子坐,下意識地向後瞟去。
任東斯那張黑關公似的臉突然冒出來,擋住了她的視線,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嘿,看啥呢?”
張白鷺眼睛一瞪,“關你屁事。”
下一秒,從任東斯身後露出一顆腦袋,毛茸茸的,皮膚白裡透紅。
一雙星星眼朝張白鷺眨了眨,然後綻放一個笑容。
張白鷺打了個哆嗦,轉過身去。
孃的,賣什麼萌。
陳維生臉垮下來,撓撓腦袋,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親愛的白鷺,祝你天天開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張白鷺突然被點到名字,愣了一秒便反應過來是宿棠。
她內心感動,面上卻還裝作一副嫌棄的表情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宿棠,之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肉麻?”
宿棠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張白鷺有些後悔,自己也該寫些煽情的話來酸一酸宿棠的。
可惜,她不是太會表達感情的人。
所以在當老班唸到“死丫頭宿棠,以後少打我,要多讀書,多看報,少吃零食,多睡覺。”時。
宿棠抬手伸向張白鷺腰間,就要撓她癢癢肉:“臭白鷺,你!”
老班扶了下眼鏡,衝她倆輕呵一聲:“別鬧了。”
話音又一轉:“呦,咱班張白鷺還挺受歡迎。”
張白鷺納悶看他。
“白鷺女,女俠,我錯了,原諒我吧!”老班念得有些艱難,主要是內容讓人有些難以啟齒。
他拿著紙條思索了下說:“這語氣怎麼跟咱班最愛接話把的人那麼像呢。”
此話一齣,全班鬨堂大笑,張白鷺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回頭看向任東斯。
這個蠢蛋!
他衝張白鷺嬉皮笑臉,“嘿嘿,不生氣了吧,一會拆了禮物看看,我花大價錢買的呢!”
張白鷺輕哼一聲,“馬馬虎虎吧。”
收回視線時,不小心對上了梁芯的臉。
她不屑地撇過頭去。
老班那邊還沒完,“張白鷺同學,很高興認識你,我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和你真正成為朋友。”
張白鷺徹底傻眼了。
同學們一個個開始起鬨。
“沒看出來啊,張白鷺,這麼受歡迎。”
“誰啊這是,該不會是喜歡你吧?”
宿棠也小聲打趣她:“可以啊白鷺,咱班暗藏你的仰慕者啊?你看那梁芯的臉都綠了。”
張白鷺面露尷尬,乾笑兩聲:“你別胡說八道,什麼仰慕者。”
她心裡也和各位八卦的同學一樣犯嘀咕,這人到底是誰?
自己在班級裡的好友只有宿棠和任東斯,雖然其他同學的關係也不算差,但也沒到送禮物這種地步。
紙條的內容又像是兩人根本不熟,求交友的樣子。
難不成是梁芯在惡搞她?
張白鷺一陣惡寒,猛地回頭看梁芯。
只見梁芯也在恨恨盯著她,滿臉不可置信。
正當所有人都在猜測時。
下一秒,這個“仰慕者”就主動站起來認領了。
全班的視線一下子聚焦在那個高高瘦瘦的少年身上。
那張娃娃臉上的五官精緻俊秀,皮膚白得幾近透明,襯得他的一雙薄唇更加紅潤,那雙黑亮的眸深邃又柔和。
他把二中很老土的黑藍色校服穿出了不一樣的風味。
校服拉鍊拉到下巴處,領子直直立起,遮住了他修長的脖頸。
張白鷺發現,他好像不喜歡把脖子露出來。
不是用校服領子遮著,就是用他那條紅圍巾。
難不成脖子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陳維生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張白鷺飄遠的思緒:“是我送的。”
周遭響起此起彼伏的臥槽聲,任誰也沒想到會是陳維生。
而且他還居然這麼直白大膽的承認了。
同學們議論紛紛。
他怎麼這麼實誠,不是說好匿名的嘛?
怎麼一個個玩透明啊!
梁芯的臉色直接由青轉白,死死咬著下唇,惡狠狠地瞪著張白鷺。
接著陳維生又補了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大概是人都想和優秀的人做朋友吧,我覺得我和張白鷺同學,會成為朋友。”
張白鷺顯然是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她可不想和他傳什麼緋聞。
不過,她對那句“優秀的人”倒是很受用。
但轉瞬又古怪看著陳維生,為什麼他對和她做朋友這事這麼執著呢?
——
回去後,張白鷺一個個拆開禮物。
宿棠送的白鴿筆筒,任東斯送的是一個鋼琴的八音盒,還算有品味。
陳維生的禮物,是張白鷺怎麼都想不到的。
是一本手抄的《海子的詩》。
張白鷺曾跑了幾次書店都沒捨得花三十塊買的那本書。
她覺得那些文字她早已爛熟於心,既然精神上已經得到了滿足,那些錢還不如用來填飽肚子。
畢竟,人活著不能只靠精神食糧,天大地大,吃最大。
一扇窗裡,昏黃檯燈長明的那個夜晚。
張白鷺坐在書桌前捧著那本一筆一畫手抄的詩集,發了很久的呆。
「張白鷺同學,你好,我是陳維生。」「不怕你笑話,其實我沒有錢買禮物,所以我把這本我花了一個多月手抄的最喜歡的詩集送給你,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禮物,希望你別嫌棄,就當做我們初見時為我冒犯的行為,獻上遲來的道歉禮。」
工整雋秀的字體在筆記本的扉頁上寫下這樣一段話。
張白鷺起身推開窗,夾雜著煤煙味兒的寒氣撲面而來,吹得她打了個哆嗦。
夜空變成了好看的粉紅色,照映在馬路上,少了幾分寂寥,給這個冷冰冰,硬邦邦的冬日平添了幾分柔軟。
要下雪了。
張白鷺這樣想著。
好吧,陳維生。
我勉強答應和你做朋友了。
——
張白鷺下課時把陳維生堵在座位的樣子,頗有一副凶神惡煞的土匪架勢。
宿棠說知道的是她來結交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和人打架。
相反,當事人陳維生卻淡定得很,用一種很期待的眼神看著她:“有什麼事嗎?”
張白鷺十分豪邁地拍了拍陳維生的肩膀,“恭喜你通過了我的考驗,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張白鷺的好哥們了!”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張白鷺。”
“一行白鷺上青天的白鷺。”
陳維生愣了下,隨即綻放出一個異常燦爛的笑容,令旁人心神盪漾。
“我知道。”
這個名字他早已熟記於心,無數個日夜,一遍遍地在腦海中書寫描摹。
他是真的很開心。
很開心終於和喜歡的人成為了朋友。
也不枉費這一步,他走了八年。
無人知曉的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