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有從龍之功,百年世家,更是數代皇后的母家。
溫良可是溫家這小一輩裡年紀最淺的。
西戎落魄荒蕪,野蠻低俗,便是普通中原人去了都受不了。
陛下,他怎麼能!怎麼能要自己錦衣玉食的兒子作踐身骨,淪落成帷幔下的取悅之物!
可怨懟又如何,聖旨已下,抗旨便是滿門末路。
溫母的氣血像是被抽空,再無力思考。
*
方才一下將這件事與母親說了,也不知道她一個人究竟緩不緩的過來。
想起這些,溫良還是有些心悸的。
溫良將伺候的人盡數遣走了,只留下自己一人,在曲折的長廊便倚著,寂靜深夜裡,露水緩緩滴落,砸出聲響。
他手裡捏著一個信封,裡面夾著一枝桃花。
桃花比情誼。
這是西戎王差人送來的,可就算是溫良,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這個被加封的和親郡王身份,只是一個擺設嗎?對兩國關係沒有絲毫的進展,自己這種身份,便是連質子都擔不上。
若是以前的溫家,以這般禮節迎親還好說,可是如今的溫家卻是人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腳的。
他這麼做,究竟有何意義?
況且,京城中約莫還沒傳開這個消息。
那西戎王究竟是怎麼知道他被冊為和親郡王了呢?又如何在這麼短時間內將中原婚嫁習俗摸透,再大張旗鼓地將這些東西送來溫府。
溫良不願再想這事,揉了揉眉心,他眸子輕垂,淡若春水,可裡面卻滿是惆悵。
怎麼辦。
難道他真的要什麼都不做,就這般安安分分嫁去西戎嗎?
那母親該怎麼辦,尚在牢獄之中的父親和小叔呢,還有生死未卜的兄長。
溫良感覺自己肩上彷彿壓著一個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大山。
不費絲毫的力氣,便能將他貶入塵埃中,將他所有的傲骨一下壓垮。
先前是溫家的富貴將他迷住了眼,如今,受了溫家這麼些年的好,卻做不出一絲能為溫家有利的事。
溫良越想,指尖便越摳的緊,生生要把自己手心上的肉刮下一節來。
忽然,他背上一重。
溫良轉過頭來,發現是溫母替她披了一件外裳。
溫母眼睛有些腫,周邊還紅紅的,一看就是來之前又躲著哭過了。
她拍著溫良的後背,聲音微顫,卻萬分輕柔:“良兒,娘對不起你…”
她輕輕喚著溫良的名字,溫柔而繾綣,落在料峭春夜裡,叫人有些心碎。
溫良心裡有些發苦,他握緊溫母的手,有些涼,便將她給自己披上的外裳再給她披了回去。
“娘,兒子不冷。”
他還不及冠禮,不到二十歲的年紀,介於幼稚和成熟之間仿徨的年紀,可一夜間卻有了長大的思量。
溫母絮絮叨叨了許久,最後才滿是壓抑地說出:“陛下,他怎麼能如此啊!”
當初溫家,可是舉全家之力一道把他送上太子之位的。
如今卻…
溫良闔起眼睛,像幼時一般,靠在自己孃親的懷裡:“娘…”
他不想離家,不想去和親,不想嫁給那個外人皆說粗莽無比的西戎王,更不想成為胯下玩物遭此屈辱。
只是,他無法選擇。
溫良想起今日早晨,他心中所敬仰之人,那個相貌雋永的新帝,高坐明堂之上。
他向溫良承諾:“溫良,若你和親,朕保溫大人不死。”
溫良不解,憤恨,滿腔怒火無處可洩,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