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晃了不知道多久,穿過一片春耕過的農田,又穿過一片稍有坡度的山林。
半山腰下的一半處陡然立著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面雕刻著風口村三字,還用紅色油漆塗抹了一遍,看起來十分氣派。
牛二田將母女三人送到這裡,只能止步於此。
因為接下來上山的路,只能靠腿走上去。
而此刻的雪漸漸變大,牛二田再不折返,可能會被耽擱在半道上。
臨離開前,牛二田從褲兜裡掏出了一把皺巴巴的錢,兩塊的一張、五毛的幾張,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毛票,攏共有四塊多。
一股腦遞給陳三妹,“嫂子,我只能幫你們到這兒了,等我再攢些給你們送來。”
陳朵朵忽的來了精神,直勾勾的盯著那把錢。
這是這個時代的錢嗎?女人,本老祖勸你最好收下!
她咿咿呀呀的,陳三妹只當她是餓了,趕忙哄道:“朵朵你再等會兒,回到家娘就給你餵奶。”
說完,她又朝著牛二田連連搖頭,“不不不,這我不能收,你還沒娶媳婦兒,還是自個兒攢著吧。”
陳朵朵氣得小臉鼓鼓,咿咿呀呀的哼唧得更大聲。
陳三妹邊和牛二田拉扯,還得邊拍著她哄,動靜多少有幾分大。
嗷嗚——
風口山隔壁的深山裡傳來狼叫聲。
空氣中忽的寂靜了一瞬。
牛二田不敢再耽擱,生怕動靜再大就真引來狼了。
索性一股腦把錢塞到陳朵朵懷裡,快速轉身離去。
陳朵朵這才滿意的嘟囔了一下小嘴,心想這小子夠識相的。
陳三妹看著牛二田的背影,心裡感動萬分,默默將錢塞到了自己兜裡後看了看四周,周圍漆黑一片,只有簌簌落下的雪花有些泛白。
想起剛才的狼叫聲,她顫聲囑咐招娣拉緊她的衣襬,快速開始往山上走。
懷裡的陳朵朵不屑的翻了一個白眼。
虧她還覺得陳三妹膽子大,沒想到那狼隔著一個山頭都能嚇成這樣。
再說那大傢伙哪有她的小可愛們危險,有她在難不成還能讓她們進了狼肚子不成?
……
好在從大石頭往上走,只走了十多分鐘就進了村子。
村子裡漆黑一片,娘仨是摸黑往裡走的,靠的全是陳三妹腦子裡的記憶。
這裡的人家幾乎都沒通上電,平時點的油燈或蠟燭。
為了能省些錢,村民都習慣早睡,天一黑就洗漱完躺床上去了。
又走了十幾分鍾,陳三妹熟悉的拐過幾條小道,來到了陳家。
看到那道熟悉的小木門,陳三妹鬆了一口氣,伸手扶住拉環扣了扣。
“爹~娘~快開門呀,我回來了。”
過了一會兒,裡頭沒動靜,她又重複了好幾遍。
陳家還是沒反應,反倒是隔壁趙婆婆家亮了,點著一盞油燈來開門,嘴裡碎碎念道:“誰呀?這麼晚還擾人清夢。”
開門一瞧是陳三妹,懷裡抱著一個,身後還有一條尾巴,趙婆婆愣了一瞬。
她沒問陳三妹怎麼回來了,只耷拉著臉彎腰撿起一個半大不小的石頭,熟練的往陳家瓦房上一扔。
嘭——
吧嗒吧嗒……
屋裡很快亮了起來,也傳來陳三妹她孃的聲音。
“老太婆你有病呀?大晚上扔什麼石頭?瓦砸壞了你賠呀……&%%&*(&……&)”
陳三妹感激的朝她點點頭,“謝謝。”
趙婆婆嘴一歪,也不搭理陳三妹,攏了攏身上披著的新棉襖,自顧自回屋、關門。
很顯然,這樣的事趙婆婆沒少幹,兩鄰居關係並不好。
這一系列操作看呆了陳三妹懷裡的小傢伙。
不由在心裡感嘆:老太婆有個性,本老祖喜歡。
陳母罵罵咧咧跑出來,手裡還舉著一把鋤頭。
開門一瞧,是自家閨女,臉上的怒氣立刻消了不少。
“三妹,你怎麼回來?”陳母邊問邊看看天,“這啥時候下的雪?三月飛雪怕不是哪家出了個竇娥吧。”
看到陳三妹懷裡的孩子,下意識脫口而出:“你生啦?是男是女?”說罷咧著嘴笑著把陳三妹拉進去,還一陣噓寒問暖。
陳三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娘重男輕女,但她大哥比她大十歲,對她又不錯,所以她娘也從沒餓著過她,所以漸漸地她也習慣了,而後更是嫁到桂花村好些年,差點兒忘了她娘也重男輕女。
這會兒她娘這麼一問,倒是提醒了她。
她努力擠出一個還算好看的笑,輕聲道:“咱們待會兒再說。”
……
半個小時後。
啪——!
陳家正堂響起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這一耳光,不光打疼了陳三妹的臉,還打疼了她的心。
她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下來,“娘,您是我親孃嗎?”
“怎麼不是?你是我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好不容易把你養大到結婚生子,你生不出兒子就算了,怎麼能因為和婆婆吵了幾句就跑回來呢?”
“生不出兒子”這幾個字深深戳著陳三妹的心窩子。
她抹抹眼淚道:“我剛剛已經說了,是她把我們趕出來的,不是我自己跑回來的,您怎麼就不信呢?”
聲音略微大了幾分,一旁淡定抽著旱菸的陳父適時說了一句:“你嚷嚷什麼?是想讓全村人看咱家笑話嗎?”
陳三妹懷裡的陳朵朵都被氣笑了。
早預見這兩老登會不收留她們,卻沒預見他們這麼奇葩。
自家女兒都被婆家欺辱成這樣了,一個關注點陳三妹生男生女上,另一個是怕被村裡人笑話。
她之前只看到一半,還以為這兩老登是因為看見她長得不尋常,因為害怕才不願意收留她們的呢。
這下知道了真正原因,陳朵朵都為陳三妹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