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的時候,王婆子悄悄和張氏囑咐道:“老二家的這次受大罪了,下面也撕裂的厲害,整個人現在虛的很,說不上兩句話就喘,身上本來就沒二兩肉,這下看著更像紙片人似的,以後怕不能生了,得好好兒將養啊”。
其實張氏心裡也有數,就徐氏那個身體這次能好好兒把兩個孩子生下來都不容易了,這十年來繁重的勞動加上不停生產已經榨乾了徐氏的身體,加上之前沒生出兒子徐氏心裡苦悶,身體就更差了。
哎,好在這次終於生出來了!
“我明白,謝謝老嫂子了”,張氏又客氣感謝了一番才算把人送走。
然後趕著去廚房做了一碗荷包蛋給徐氏送進去,臥了三個雞蛋,本來只准備打個雞蛋湯的,想想還是吃幾個荷包蛋給補補,畢竟受了大罪了,也生了兒子。
徐氏吃完以後又抱著兒子稀罕了好一會兒才睡過去,今天確實太累了,現在眼角的淚痕都沒幹。
張氏留在家幫忙看孩子,李氏還要去地裡幫忙,現在農忙就是搶時間。到地頭以後李氏特意繞到男人割稻子那塊地去和家裡人報喜,“爹,老二,這次可不得了啊,弟妹生了一對龍鳳胎!”
“嫂子,真的嗎?!”張老二抬起頭用圍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既期待又擔心是作弄自己。
前頭生四丫的時候張老二不在家,去鄂州府城碼頭扛貨去了,等回家時剛到村口就被人攔住說媳婦兒生了兒子,讓張老二激動的不行,還約了時間請人吃滿月酒,結果到家才知道還是個丫頭片子。
“嗨,老二,嫂子的話你還不信呀,咱是自家人,還能作弄你不成,真真是一對兒龍鳳胎,先出來的是閨女,小的是兒子”,李氏拍著大腿說道,被張老二的不信任氣到了。
“沒沒,嫂子,我就是有點兒迷糊,咋有點兒不像真的嘞”,張老二憨笑道。
笑了一會兒這稻子實在是割不下去了,咧開嘴跟自家老爹還有兄弟傻笑道:“爹,大哥,小弟,你們聽到沒,這次生兒子了”!
張老頭早跟著一起聽到了,不過他是個萬事不管的,對孩子對家裡的事情都不怎麼插手,能保證他自己有酒喝有肉吃就行。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老張家的情況,整個張家村都姓張,往上數都是一個老祖宗,據說祖上闊過,但是到張老頭這一輩已經是普通平頭老百姓了,日子比一般老百姓好過一點兒,但是族裡也沒出什麼出息的當官的族人。
張老頭兄弟五個,他自己是老大,小的時候被他父親送到隔壁三陽鎮學了篾匠手藝,後來作為老大又繼承了祖傳的五間青磚大瓦房,前後擴建了大院子,又有三四十畝地,人生算順意的,沒吃過什麼大苦頭,所以性子比較自私。
本來家裡是村上數得著的殷實人家,到了十六歲時娶了家裡安排的媳婦兒,是附近村子的,誰知道這個媳婦兒命不好,連孩子都沒有留下一個得了風寒去世了。
當時家裡老太爺還在,很看重這個媳婦兒,還給花了大價錢請大夫,吃藥看病掏去不少家底兒,到最後人也沒救回來,因為這個張老頭蹉跎了幾年。
到20歲時才遇到了第二任媳婦兒張氏,張氏是河南那邊鬧饑荒和父母兄弟一路乞討過來的,走到張家村兒的時候父母姐姐弟弟都死了,只剩下一個哥哥和張氏,當時張氏在張家村討飯的第一家就是張老頭家,張老頭家在村東頭,正是進村以後第一家。
家裡老奶看張氏個子高骨架大,比著男人都不差什麼了,是個身體底子好的,年紀也合適,就留了心。
和張氏一套話知道家裡就剩兄妹倆,在老家的時候家裡是開鏢局的,兄妹倆都會些功夫把式,家世也清白,就想把張氏說給自家兒子。
雖然本地不興同姓結親,但是老奶人開明,兒子第一個媳婦兒得病去了後就不在乎這些虛的了,就想給兒子說個身體好的能操持家裡的。
老奶許諾給張氏哥哥一筆聘禮銀好在這附近安家,就這麼著張氏嫁了進來,到現在已經三十來年了,哥哥也在附近安了家,後來重新做起了走鏢的活兒,現在在鎮上開了一家小鏢局,日子很不錯。
張氏嫁進來後沒有辜負老奶的期望,生了足有九個孩子,夭折了兩個,活下來七個,三兒四女,家裡家外也都是張氏操持,張老頭是萬事不管的。
因為小時候經歷過家庭變故,還逃過荒,張氏性格很強勢,對家裡孩子也算不上多疼愛,生活上絕對不苛待自己,平時喝酒抽水煙和張老頭不相上下,在張家村是個異類,算不得好婆婆但是也不是惡婆婆。
孩子們現在都各自成家了,張老大娶妻李氏,是八十里外大山裡李家窪嫁進來的,李氏也是張老大的第二個媳婦兒。
張老大第一個媳婦兒和張老頭頭一個媳婦情況一樣,也是得病死了,大夫也說不清是什麼病,人吐血吐的厲害,斷斷續續一年多,還生下一個男孩兒,孩子沒活到一天就夭折了,緊接著媳婦兒也去了。
當時家裡沒錢再在附近說一個媳婦兒了,就從李家窪說了一個,說是娶,其實就是買,二兩銀子娶進來。結婚十幾年李氏基本沒怎麼回去過孃家,現在生了兩兒一女,大柱12歲,二柱10歲,大妮兒8歲。
張老二娶妻徐氏,徐氏是張老頭做篾匠的時候賣簸箕篩子經過六臺村的時候給二兒子說的,當時家裡給張老大又買了一個媳婦兒,加上前前後後給張老大前頭那個媳婦兒看病吃藥花了不少,家裡頭確實困難。
張家村附近的村子都富裕,聘禮抬得高,兒子眼看滿了15,在這附近是難的娶到媳婦兒了,再拖下去也怕耽誤了兒子,到時候打光棍可就要讓人笑話了。
正好張老頭在六臺村歇腳的時候歇在徐氏家裡,徐氏孃家家境不錯,一家子都是木匠,在鎮上開了個木匠鋪子。
鎮上鋪子太小,所以平時做活兒還是在家裡,做好了拿過去鋪子裡賣,家裡也有三十多畝地,因此徐氏在孃家過的很不錯,徐老頭也想給女兒挑箇中意的,但是女兒家花季不等人,挑來挑去這年紀就拖大了,現在已經18,好人家就更是難找。
張老頭聽說這事兒後,就說自己是張家村兒的,家裡二兒子年紀正合適,想說合給自己二兒子。徐老頭一聽覺得張家有手藝有地,和自家條件差不多,男方年紀也不大,女大三抱金磚正好,家裡還住青磚瓦房,就心動了,表示願意相看一番。
張老頭看機會難得,立刻簸箕也不賣了,當下回了村裡找媒人,相看後就這麼定下來了。
因為女方年紀大了拖不得,當年秋收後就成了親。徐氏一家都是忠厚人,加上徐氏年紀大了急著成親,聘禮沒多要,只要了二兩,後來徐老頭一分沒留還另添了三兩,一起五兩作為壓箱底的銀子全部給徐氏帶回來了。
這些年過的不如意,徐氏吃穿打扮都不在意,所以這個錢沒怎麼動,還在徐氏手裡,現下一共生了六女一子,大丫9歲,二丫7歲,三丫5歲,四丫3歲,五丫一歲半,再就是剛出生的雙胞胎。
張老三娶妻馬氏,馬氏是張老三自己趕集的時候相看上的,張氏認識馬氏的老孃,看出那不是個過日子的女人,本來不同意,奈何張老三非鬧著要娶。
張老三是小兒子,從小比哥哥們受的寵愛多一點,得到了一些張氏遲來的母愛,嘴巴又能說會道,張氏受不住還是同意了。
談聘禮的時候差點兒談崩,周邊村子聘禮基本在五兩左右,馬氏老孃張口就要八兩,遣媒人說了好幾趟都不管用咬死了非要八兩,這可把張氏惹毛了,你女兒是七仙女兒也不成啊,就沒這麼辦事的!
張氏是個脾氣火爆的人,當下也不管張老三又哭又鬧的,果斷和媒人說這個親不結了。
鬧到最後還是馬氏那邊先妥協,答應五兩,過門後張氏才無意間得知馬氏是和老三珠胎暗結,肚子捂不住了才讓步的,可把張氏好一通噁心,覺得當初五兩聘禮都給多了,但是又是自己親兒子辦的事,只得當不知道。
就因為聘禮不一樣,所以馬氏一直高看自己一眼,自覺自己才是張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兒,和大嫂二嫂都不一樣,平時做事也想壓兩人一頭。生有兩子兩女,大河8歲,二河6歲,大花4歲,二花2歲。
現在老張家是分家不分戶,張氏和張老頭都不是對孩子多疼愛的人,每個兒子一成親就分出去單過,每年收孝敬糧,兩人也自覺盡到了責任。
這樣乾的在張家村是獨一份兒,旁人家巴不得幾代同堂一起過熱鬧。
現在只有農忙或者過年過節的時候老張家才全家一起吃飯,等糧食收回來就各家歸各家,交稅按比例來出。
家裡兄弟三個學篾匠手藝,張老二是學的最刻苦的也是最好的。
張老大覺得自己有分這麼多地,對這個手藝並不是那麼上心,而且也嫌做篾器太辛苦還要到處趕集賣,自己性子不靈活還是算了,平時頂多給自己家和周邊兩個村的做些小件。
張老三是自己鑽營了山貨生意,也不願意辛辛苦苦劈蔑條做蔑器,搞的手上沒一處好皮。
其實這幾年張老二一直過的很消沉,不知道努力幹活是為了什麼,日子也沒個奔頭,村裡碎嘴婆娘經常說他要絕戶,他聽到好多次也只能當沒聽到,當面吵起來自己更沒臉。
有時候和村裡人有矛盾了,為了田壟上幾棵黃豆吵起來,別人沒理就會拿沒兒子這件事戳他,說你又沒兒子爭這麼多回去有什麼用。沒兒子這件事就跟自己的命門一樣,是別人說不得的痛處。
幸好,幸好三娘這次懷孕生了兒子了。張老二現在是看天也藍了,水也綠了,連熱都不覺得了。
“爹,我先回家一趟,等會兒再過來”,沒等張老頭答應,張老二就放下鐮刀飛奔回家。他現在真的迫不及待想看一看自己兒子了,嘿嘿,自己有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