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安摸著鬆軟的棉被,眼神從驚愕變成震撼。
棉布質感絲滑,花色豔麗似與布料融為一體,摸不出任何針線痕跡,比皇城御用繡房繡出來的被面都精美。
這是什麼巧奪天工的技藝?
仙品也不過如此了吧?
沒想到這其貌不揚的矮櫃妖物竟有這般能耐!
難怪克己復禮的皇伯父也會沉淪其中。
周崇安裹著花被,吹著暖風,暗下決心,此物只可利用,萬萬不可被其蠱惑,失了本心。
鍾螢沒聽到答覆,又問一句:“被子給你了,以後別再找我啦,我走啦?”
周崇安叫住她:“仙子且慢,可否再給我一些熱乎吃食?”
事兒還挺多!
但他叫人家仙子……
而且聲音還那麼好聽……
鍾螢此時的嘴角比AK都難壓。
“等著,我去碰碰運氣。”
此時是凌晨一點,守靈的親戚都在昏昏欲睡。
鍾家的廚房在後面院裡,距離靈棚比較遠。
鍾螢去地裡拔了兩根小蔥,摘了個西紅柿,薅了幾片生菜葉。
本來想做碗素面就好,誰知走到廚房門外,就聽到後媽劉豔梅和她兒子鍾梁說:“媽下午剛買的臘肉,給你切一片,你去外面吃,別叫鍾螢那個賠錢貨看到,免得她偷吃!”
“對,媽,藏到櫥櫃頂上,別讓她找著,咱家的肉只能給我吃。”
劉豔梅把臘肉包得嚴嚴實實,放到了櫥櫃頂上,母子倆放心的走了。
她們前腳走,鍾螢後腳就把臘肉拿下來。
“不讓我吃是吧?我給你們餵了鬼!”
整整一斤臘肉燙泡洗淨,切成薄片,放入湯鍋。
湯頭熬著,鍾螢抻好面,又找到一些蘿蔔乾,洗乾淨放進去一起煮。
很快,臘肉蘿蔔湯麵就出鍋了。
她盛了滿滿一盆,打掃完戰場,端到閣樓,放進矮櫃裡。
“大哥,您趁熱吃。”
周崇安正閉目休息,還沒睜眼,就聞到一股肉香。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聞到過這樣誘人的味道了,凍得沒什麼知覺的五臟廟立馬鬧騰起來。
上個月他忍痛殺了自己的戰馬給百姓熬湯,他一口沒忍心喝。
那是跟了他七年的戰馬,是他的左膀右臂。
可看城中百姓都開始分食親人屍體煮湯,而後又接連病倒,他也只能出此下策,能撐一時是一時。
早知道許願矮櫃在這,他何苦要殺戰馬?
他湊近矮櫃,香氣和熱氣撲面而來。
裡面是一個素雅的銀質圓盆,盆中滿滿的奶白色熱湯。
湯中漂著肉片,晶瑩透白的麵條沉在湯底,配菜豐富,紅綠相間,表面還撒了一些蔥花。
曾經身中數劍都沒有掉一滴眼淚的男人,這一刻眼眶發熱。
軍中兄弟和城中的百姓們要是也能吃上這麼一碗多好?
“多謝仙子。”
他客氣了句,抱起銀盆捂手,燙呼呼直達心間。
他又脫了鞋襪,暖著凍傷的腳,湯快涼了才捨得喝一口,吃上兩片肉,嘬一口麵條。
他身為皇子,不是沒吃過山珍海味,但這……
真的是人間極品!
這麼白的面,沒有任何雜質,皇城裡的白麵也沒有這麼精細。
麵條勁道順滑,他喉嚨病痛多日,喝水都疼,吃這面竟絲毫不覺。
肉也鮮美,鹹香入味,還有爽脆的蘿蔔乾和新鮮蔬菜,他險些停不下來。
不行,不能他自己享受,要拿回去跟大家分一分。
周崇安穿好衣服,摘下一雙護臂放入櫃中,算是許願的報酬。
然後他關閉櫃門,想了想,又將矮櫃藏到廢棄書架下面,這才裹著棉被,護著銀盆,趕回邊城。
鍾螢託著腮幫子瞅著矮櫃,不敢走,也不敢打擾鬼大哥吃飯,就裹著一張舊夏涼被等。
可就這麼等著等著,矮櫃裡沒聲了,冷風也停了。
她探頭往裡面看了眼,黑色旋渦已經消失,只剩下一對金光閃閃的東西。
這對東西像套袖大小,是獸皮和金屬做的,金屬絲雕琢呈盤龍狀,龍頸處刻著奇怪的字,像是繁體字,但又不太像。
她很確定,這不是奶奶的遺物,難道是那個鬼送的?
那她可不敢要。
隨手往櫃子裡一扔,跑下樓。
……
今夜的邊城也不太平。
鎮南王帶隊出城遲遲未歸,軍師歐陽崢和其他幾位將軍趕緊封鎖消息,擔心會生事端。
可怕什麼來什麼!
丑時剛過,蠻族勇士坎達就在城門外叫囂,說:“鎮南王周崇安已死,開城門投降者,給野兔一隻,米麵各半斤。”
守城的士兵們一看坎達手裡拎著血淋淋的人頭,一下子都慌了。
“鎮南王死了?”
“那咱們怎麼辦?仗還怎麼打啊?”
一些百姓也舉著火把圍在將軍府門口鬧起來。
“大將軍已死,鎮南軍沒希望了,開城門投降吧。”
“我們百姓的命也是命啊,你們和蠻族對抗,熬死的是我們,鎮南軍不是一向號稱百姓是衣食父母嗎?你們就這麼對自己爹孃?”
“他們連門都不敢開,什麼鎮南軍,全都是縮頭烏龜,咱們去開城門,求蠻族老爺們給口飯吃!”
“對,咱們去開城門!”
“站住,打開城門你們以為還有活路?那些蠻子殘忍暴戾,他們要是說話算話,那母豬都能上樹!”
林擴將軍打開門,黝黑的臉顴骨凹陷,顯得眼睛更大,怒氣橫衝的看著外面的百姓。
以往百姓敬重鎮南軍,唯命是從,可如今生死關頭,百姓們也不在乎了。
一名抱著孩子的婦人說:“將軍,我女兒都快餓死了,我當家的砍了腿讓我們吃,自己傷重不治也死了,你當可憐可憐我們母女,開城門吧。”
“我老孃餓得都爬不起來了,我不拿回吃的,她也活不了,你想讓我當不孝子嗎?”
“眼下你們都自身難保,就不要阻攔我們去求活路了!”
“我看誰敢去!為了區區那點口糧,你們要叛國嗎?”林擴抽出刀。
“怎麼,將軍是要殺人?”
“鎮南軍不是有軍規,刀刃絕不向百姓嗎?將軍要違反軍令嗎?”
歐陽崢著一身土灰色長袍,斯斯文文的堆著笑容走出來,拽開林擴。
“諸位,諸位,林將軍只是一時心急,沒有別的意思,你們切莫聽蠻族胡言,鎮南王只是去城北巡察了,片刻便回,至於食物,我們會想辦法的。”
一披著麻衣的年輕男子說:“不可能,他的人頭就在蠻族勇士手裡,我親眼看見的!
再說,你們都沒吃的,還能想什麼辦法?還想煮雪水糊弄我們啊?
喝水根本喝不飽,只能越喝越餓,還得拆了我們的房子砍柴燒水,天寒地凍,我們都沒地方住,再熬下去,我們不是餓死也凍死了!”
這下所有將軍都急了:“那不可能,我們王爺武功蓋世,那些蠻子根本不是對手!”
那男子不屑道:“鎮南王那麼厲害,那他人在哪呢?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