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小說
極品熱門小說推薦

第4章

周大伯家等不及官府送還骨灰,第三日便給周樹辦了葬禮,立了個衣冠冢,等骨灰回來再放進墓裡。

鏡春前去幫忙辦了白事,回來後心力交瘁地歇了半日。

生死無常,居安思危。

這是她這兩日常聽、常想的兩句話。

按風宴所說,獻州有人想造反,萬一來日波及擎州……若是她杞人憂天倒好,可若成了真,她該怎麼辦?

愁歸愁,日子還是要過的。

早飯過後,鏡春趕著牛車出了門,去村西陽婆灣砍水竹。

一個時辰後回家,遠遠看見宅子門口聚了一堆人,有兩幫人正吵得面紅耳赤。

村子裡識字的人不多,鏡春又是應夫子的女兒,在村民眼裡她有才學、明事理。有一回兩家農戶因水渠問題起了口角,找到村長主持公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村長拿不下主意,又犯不著為這等小事鬧到公堂上去,便來找鏡春幫忙評評理。

自那回以後,村長便時常帶著他理不清的糾紛來找她。

眼下兩幫人吵得不留半分情面,村長夾在中間兩邊勸架,卻全無用處。

平常也就罷了,可這回風宴還在她家裡,必定被吵得不輕。

鏡春皺起眉,趕著黃牛加快速度過去。

洪村長看見鏡春回來,好比看到了救星,一拍腦袋:“鏡春回來了!”

餘人聞言紛紛把目光投向她,矛盾雙方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爭先恐後地迎上去。

這兩幫人都是村北白崖山腳下的住戶,打頭的是一個精瘦男子,三十來歲,人稱劉猴兒,另一個是位四十來歲的婦女,身形富態,性子強悍,名叫彭秀芬。

先告狀的是劉猴兒,他義憤填膺地指著彭秀芬道:“鏡春姑娘,你給評評理,秀芬姐家裡的油菜地沒做籬笆,被我家牛踩了幾腳,這事兒我家是有錯,可這能全怪我們嗎?她家沒做防護是不是也有責任?”

彭秀芬啐他一口:“你放屁!我家莊稼好好長在地裡,被你的牛啃了踩了,到頭來你還怪上我了?哪兒來的歪理!”

“別人家都知道釘籬笆,就你家不釘,那可不就逮著你家吃了?牛是畜生不懂,你一個人還不懂?我看就是懶!你們一家懶漢懶婆娘!”

“我們懶不懶關你屁事!我們全家餓死都跟你沒關係,但今日你家牛糟蹋了我家油菜地,這事兒你說破天都別想賴別人頭上!”

“你一個婆娘家成天屎尿屁不離嘴!”

“老孃樂意!要你管?我又不是你家婆娘!”

“……”

兩邊吵得急赤白臉,聲音一道高過一道,誰也不讓著誰。

光是這一會兒的空檔,鏡春已經被吵得耳朵嗡鳴,她誰也沒理,把牛栓到門前的木樁上,和村長打了個招呼,讓他幫忙管管這些人,壓下聲音。

村長這才想起來她家中有個病人,羞愧地說“對不住”,連忙將這些人往遠處帶過去。

鏡春打開門,院子裡沒有人,她走到偏房門口站了一會兒也沒聽到動靜。平日這個時間風宴都在練習走路,想來是被吵著了。

思忖片刻,她還是抬手敲門,告知他自己回來了,若有不適她便帶他去鎮上看看。

篤篤篤——

“允之,我回來了,方才門口來了些人,你可還好?”

屋裡靜了一陣,響起輪椅碾壓地面的轆轆聲,房門緩緩打開。

風宴冷著臉,他沒有開口說話,周身散發出的陰沉氣場讓鏡春有些呼吸不暢,彷彿萬鈞雷霆壓在頭頂。他還這般年輕,身上的威壓感卻比閱歷富足的陳廊更甚。

他微微仰著頭看她,眼神無聲質問,像要她給個說法。

鏡春窘迫,眼睫顫得有些快。

“對不住,我方才不在家中,不知道外面來了人,已經讓他們遠離了。”

風宴又盯了她幾息,沉聲道:“官也好,民也罷,在其位,謀其政。我出十兩一月,想來不算一筆小數目,找你買的就是日常照料與清淨,沒做到便是沒做到,我無需知曉理由。”

鏡春認下:“你說的是,按照契約,結算時可酌情減扣。”

“下不為例。”

鏡春詫異,未料到風宴會這般輕輕放下。她問:“身體可有不適?可需我送你去鎮上看看郎中?”

“不必,讓他們別來吵就是。”他說完,伸手搭在車輪上,抬了下濃眉,道:“你擋著我的路了。”

鏡春連忙側身讓開,風宴推車出門,在院子各處角落走走停停,料想是剛才受了吵,出來透透氣。

可惜院裡的梨花已經落了,只剩蔥鬱的翠葉,無花可賞。

鏡春跟在他身後,斟酌片刻,低聲道:“我還需出門一會兒。”

風宴沒有回頭:“去給他們主持公道?”

看來他們在門口吵架,已被他盡數聽進去了。

“是。”

“這些閒事也要管?”

“村裡可不就是這些閒事麼。”

“你又不是官老爺,他們管是職責、是權力,你管是多管閒事。”

“我成不了官老爺,自然只能多管閒事。”

風宴莫名,轉回頭看了她一眼,她面上雖平平淡淡,但方才那話顯然帶有幾分惱意,他不知自己怎的就惹到了她。

“你去吧。”他說。

鏡春一去就是半個時辰,回來後把牛車拉到院門口,卸下車斗裡的水竹往院子裡拖。

一大捆水竹在地上摩挲得磕磕響,她乍一看到院子裡的風宴,停下腳步,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意料之外,他還沒有進屋,百無聊賴地將她晾曬的菜薹都翻了個面兒。

“允之,我砍了些竹子回來攤著曬書,當下會有些吵。”

風宴頷首:“知道了。”

但他沒有進屋的意思。

鏡春得了話,便也沒再糾結,利落地將水竹一捆捆拖進來,用篾刀砍去多餘枝葉,再將竹竿劈成竹片,削平放好。

風宴坐在兩丈開外看她幹活兒,一開始端坐著,後來一隻手支著臉,微微歪著頭,分外專注。

“你如何調解的?”他隨意開口。

鏡春抬頭看他一眼,手上的活計不停,一邊道:“自然是牛的主人有問題。”

“如何判罰?”

“村裡人種油菜,要麼榨了油自家吃,要麼拿去市上賣,我去地裡看了,按照毀壞的程度折算成賣價,讓牛的主人賠給對方一錢。”

“他們可認?”

“油菜地的主人認,但牛的主人不認,他堅稱該怪油菜地主人未裝籬笆,要求賠償的錢減半。”

“那最後如何了?”

“村長也認同牛的主人該賠一錢,他若還不認,就叫他去縣裡告官。”

“你評得不錯。”風宴說,“但你不怕給自己惹麻煩?”

鏡春笑笑,拿他方才說的話揶揄:“我喜歡多管閒事。”

水竹劈成竹片後,鏡春用幹稻草搓了繩橫豎交錯地綁起來,做成竹笆置在架子上,又從書房裡抱出書冊翻開攤曬。

風宴推著輪椅停在竹笆前,揀起一本人物傳記隨手翻開一頁,恰巧看到了段落旁的批註,條理分明,字跡雋秀。

“這些書你都看過?”

“大致看過一遍,不喜歡的便只囫圇翻了翻。”

“聽聞你父親學問做得很好。”

“是還不錯。”

“那你呢?”

“我沒有正經去過書院讀書,平日裡爹爹會教一教。”

“應夫子比大多夫子都要有才學,你不比那些去書院裡上學的人差。”風宴點點手上的傳記,“你的批註寫得很好。”

他頓了頓,眉間輕動:“比我要好。”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