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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應家原本在村裡有幾畝薄田,應釗父母去世後,他到縣城租賃了宅子以便讀書,家中的地無人耕種,便賣了出去。

鏡春返回村中時,應家名下已無地可種,於是她用爹孃留下的家產買了一頭牛犢,養大之後做些載人運物的活計謀生。

雖沒有地方種莊稼,鏡春卻靠自己開墾了一小片荒地出來,就在她家宅子後門不遠處,圍上籬笆種些瓜果蔬菜,供她自己食用足矣。

開春以後,氣候日漸暖和,菜圃裡菜薹瘋長,她這幾日不在家,好些已高及人膝,掐下一拃長的嫩菜尖,剩下老的只能割了給牛吃。

每年這段時節,鏡春都會晾曬菜薹留至秋冬燉鍋子。曬過的菜薹氣味微苦幹燥,有韌性,不易燉爛,吸飽了湯汁十分入味,又是另一種與鮮菜薹全然不同的風味。

她先前託林婆婆編的柳條筐子已經編好,正好用來裝今年的鮮菜薹。

忙了一個上午將菜圃清理出來,鏡春打算過段時日再鬆鬆土,撒上黃瓜、南瓜、茄子和辣椒種子,她每年都種這幾樣,不用擔心沒收成。

她挎著一大籃子鮮菜薹回家的時候,路過偏房,正巧聽見裡面的桌子被抵著倒退,桌腳摩擦地面吱吱作響,茶器哐啷砸地,碎屑飛濺,繼而響起一聲痛苦的悶哼,裡面的人半晌沒有爬起來。

她倒吸一口氣,生怕風宴被碎瓷片扎傷,放下籃子跑過去敲門:“允之,可還好?需要我幫忙嗎?”

“不許進來!”屋裡陡然響起怒吼,聲音悶在密閉房間裡震得門板都輕微震顫。

鏡春驚了一跳,沒再多說什麼,壓著步子過去了。

後來她漸漸習慣,將這等動靜當作常態。

除了做一日三餐,鏡春還要負責給風宴熬藥,她按照管家的吩咐,一盅藥需三碗水煎至一碗,藥汁濃稠漆黑,看起來便苦得掉牙,但風宴喝起藥來十分乾脆,一仰一倒,眉毛都不皺,和喝水沒兩樣。

自從院子裡攤了幾個簸箕晾曬菜薹後,風宴又發現了稀奇玩意兒,飯後他不再執著於去梨樹下賞花,推著輪椅在各個簸箕前逗留,揀起一根菜薹看一看、嗅一嗅,新鮮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他是悶得太厲害,還是養尊處優沒見過這些東西。

陳府派了兩個家僕在青羊鎮上住著,是一對四十來歲的夫妻,兩人每五天來村裡一趟,給風宴送換洗衣裳,順便帶來些鮮蔬肉食。

每每這般,鏡春便心虛更甚,她無非順帶給風宴做飯吃,卻每月能拿十兩銀子,縣裡酒樓的廚子怕是要花上小半年才能掙到這個數目。

以往農忙時節,鏡春會趕著牛車在田邊路上等著,哪家需用牛車載貨便直接叫她。非農忙時節,若有人找她做活計,一般是尋到家裡來,但許是因為知道風宴在她家中,這段時日都無人上門打擾。

這日中午吃過飯後,鏡春見頭一批菜薹已經曬乾,便用幹稻草編了草繩紮成小捆便於存放,風宴沒有回屋,興致盎然地看她動作。

忙至一半,院門忽然被敲響,來人心急得厲害,“砰砰”拍門。

“哪位?”

鏡春邊問邊向風宴看,果不其然,他推著輪椅回偏房去。

“鏡春,我是周大伯,有人給我送來一封信,說是從獻州發的,你快幫我看看是不是我家大樹寄來的?”

鏡春起身去開門,未發現身後的風宴動作頓了一頓。

“我知曉你家中有客人在,本不該打攪,但村裡會識字的沒幾個人,我眼下顧不上去遠的地方。”周大伯心焦地說。

“無妨,周大伯,有事便來找我。”鏡春拆開信,一目十行匆匆掃過,臉色驟變。

“鏡春吶,如何?我家大樹可還安好?”

“他……”鏡春從信紙上抬起頭,滿臉戚然。

周大伯渾濁的眼睛立馬紅了,乾枯的嘴唇發抖,張張合合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他……他咋樣了?”

鏡春眨下眼前的水霧,如實道:“來信人是大樹哥的戰友,他說大樹哥陣亡,過段時日官府會將骨灰送回來。”

周大伯僵在原地半晌,眼睛一翻昏死過去。

“周大伯!周大伯!您醒醒!……”

……

鏡春從周大伯家裡出來的時候,日頭已經西斜,半邊天紅得似血。

耳邊沒了悲痛的哭嚎聲,靜得讓人恍惚,心間空蕩蕩的。

她給周大伯看信的時候只揀了重要的來說,信上其實寫得較為詳細,獻州如今幾方勢力割據,周樹死於內亂。

早聽聞獻州近年不太平,但有鳳棲群山阻隔著,總覺離得很遙遠,周樹的死是她頭一回真切感受到動亂中的人如此渺小脆弱,去時像大樹般魁梧健壯的人,回來卻裝在一隻小小的木盒裡。

鏡春回去的時候,風宴在院子裡坐著,梨花落了滿身。

“怎麼在外面坐著?日頭落山,該有些冷了。”

風宴的視線很安靜,輕輕掃過她蒼白的臉色和發紅的眼睛。

“事情處理好了?”他淡聲問。

“算是吧。”

得知周樹的死訊,周大伯一家的眼淚就沒斷過,這種事無甚處理辦法,只能等將眼淚哭幹才會停下來。

鏡春送周大伯回去時走得匆忙,沒顧得上管晾曬的乾菜苔,當時只收了一半放在地上的籃子裡,眼下又多了幾捆,但因幹稻草不夠,剩下的便沒收了。

是誰做的不言而明,可惜風宴不清楚,院子裡溼氣大,籃子在地上放了這麼久,乾菜苔已有些返潮了,明日還得再曬一天。

“他兒子死在獻州?”風宴狀似不經意地問。

鏡春有些意外風宴會關心別人家的事,如實道:“是,獻州如今亂得厲害,幾方勢力混戰。”

“幾方勢力?”

“嗯。”鏡春沒有去過獻州,對局勢並不明晰,所知也僅限於信裡提及的,她又問:“你們回來的時候,那邊怎麼樣了?”

風宴垂下眼睛遮蓋住情緒:“聽聞有地方駐軍和州衙起了衝突。”

獻州是京城之後的第二大州,有幾批地方駐軍的兵力甚至超過某些偏遠小州。

鏡春詫異:“地方駐軍不是歸州衙管轄?”

“正是。”在鏡春看不見的角落,風宴眸光深沉,“他們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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