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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鏡春的宅子只有兩間房常用,一間主屋,一間西偏房,剩餘的房間都堆了雜物。先前去陳府的時候無人告訴她要帶陳允之回來住,便沒有提前準備。

主屋最為寬敞,物件也齊全,鏡春想讓出來給風宴住,他卻說住偏房即可。

陳府家僕於是將從縣裡帶回來的日用安置到偏房裡,而後去廚房幫忙生火做飯。

鏡春的家比不得陳府大宅那般廣闊,風宴只能先候著,等屋子收拾出來才有歇息的地方。他自己將輪椅推到牆邊的梨樹下,微微仰著頭,一動不動看了許久。

鏡春過去的時候,他身上已經落了許多梨花瓣,零星綴在墨髮之上,像夜裡落下的雪。

梨花其實與她印象中的陳允之很相配,素雅而內斂。

但當風宴轉過臉時,鏡春有一瞬的怔忡,她忽然覺得現在的“陳允之”和梨花也相配。

二十三歲的“陳允之”不再一身淡雅文氣,相貌像被一筆一畫精心勾勒,既有文人的山水日月,又有武將的烈風黃沙,濃重而不豔俗,剛硬而不粗糙,梨花樹下,他周身蘊著一股清冷疏離之感,怪異卻又和諧。

“允之,”鏡春輕聲叫他,“房間收拾出來了,我推你回去歇息吧。”

“不必,我在這處坐著即可。”

看來他很喜歡這棵梨樹。

鏡春和村裡人說慣了收成之事,便隨口道:“八月就有梨子吃了。”

風宴未接話,鼻腔裡輕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鏡春反應過來,他約莫是覺得她煞風景,詩情畫意在她這裡只剩口腹之慾。

她倒也不為此羞惱,這棵梨樹在院中生了許多年,每年春日從花開到花落,她看了無數回,哪裡會像他這般稀奇。

“允之,有一事我想與你商量。”

“何事。”

“不如留下一二家僕吧,我擔心獨自一人無法將你照顧周全。”

先前在馬車上他忽然壓倒過來,若不是他自己及時穩住身體,後果定然是他們兩人一齊摔倒。下車時若沒有管家搭手,光憑她一人也會十分艱難。

往後朝夕相處,他不是孩童,而是個成年男子,她如何做到面面俱全?

風宴又轉回頭去看梨花,淡然道:“你嫌麻煩?”

“自然不是。我擔心照顧不周。”

“若我付錢呢?”

“……”鏡春微微抬眼,“什麼?”

“你並非陳家僕人,你我也並非夫妻,照顧我本不是你分內之事,如果你願意耗費心力做這件事,我會支付酬勞。”

“……”鏡春心動不已,又覺詫異。

陳廊自始便將照料陳允之視作她分內之事,他未與她商量,而是獨自做下決定再告知她。對此她倒能接受,畢竟陳家於她有恩,總該找到時機報答。

她全然沒想到“陳允之”竟然願意支付她報酬。

她自然是需要錢的,雖然在旁人眼裡她即將嫁入富貴之家,但那始終不是她自己的錢財。

風宴半晌沒有等到回應,又問:“你不願意?”

“不是不願意。”鏡春只是在考慮如何才能顯得不功利,所謂談錢傷感情,她還想掩蓋掩蓋自己的心思,“……你為什麼寧願花錢讓我照顧,也不願讓陳家家僕留下?”

風宴默了兩息,聲音微冷:“我不喜人多。”

他又道:“你方才說願意,開個價吧。”

他直爽得讓鏡春汗顏,她自然想賺錢,但不能留下被詬病的把柄,又像打太極般推回去:“你看著給吧。”

“十兩一月?”

“……”鏡春抿住嘴唇,她竟然想幫對方壓一壓價。

“嫌少?”

“自然不是,可以的。”鏡春暗罵自己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便說定了。”

“但……允之,我不能保證時時在家,村裡事多,難免會有要出門的時候。”

風宴似乎更加滿意:“你無需時時照看我,大可以只在準備三餐時回來。”

鏡春恍然明白他的用意,視線掃過他周身,想起他在馬車上時自行走路的樣子,仿若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隨時可能摔倒,他定是不願被人看見這等狼狽的場面。

“我明白了。我會準備好三餐,其餘時間儘量出門。”

和風宴商談好,鏡春心中雀躍不已,彷彿接到了天上掉下的餡餅。

但她表面壓著不顯露,只要她自己不說,風宴這等性子大抵也不會與旁人說,她有些虧心,想悄悄賺這筆錢。

用過午飯後,陳家家僕從鏡春宅子裡離開,她將人送到門口,而後取出鑰匙,打開主屋旁側的一棟屋子。

這間屋子要比住房狹窄些,被她用作書房,裡頭置著兩大排書架,上面擺滿應釗留下的書冊。當初從縣城搬回安寧村時,她將這些書也一道帶了回來。

春日多雨潮溼,她聳了聳鼻尖,嗅到發黴的氣味,料想該趁天氣晴好的時候將這些書搬出去曬一曬。

除了書架,屋子靠窗位置還擺了一套桌椅,這也是應釗以往做學問用的。

鏡春在桌前落座,從木屜中取出筆墨紙硯,磨好墨,蘸好筆,思索片刻,在紙上落下幾行雋秀的字跡。

一盞茶後,鏡春從書房出來,敲響偏房的門。

房間裡傳來頗凌亂的腳步聲,風宴扶著牆挪動沉重的步子走向輪椅,將自己的身體重重摔了進去。

他的胸膛大起大伏,口中喘著粗氣,臉上表情煩躁。

鏡春只敲了一回,便安靜等在門口沒有再催促。

緩了片刻,風宴粗粗抹去額上的汗,推著輪椅去開門。

“何事?”

鏡春見他臉色不虞,便單刀直入,將手中的紙張和毛筆遞給他:“你先前提及的事,我寫了一份契約,請你過目,如若沒問題,勞煩簽下名姓,我已簽好了。”

風宴沒接,就著她的手一目十行看完,嗤笑一聲:“擔心我賴賬?”

鏡春覺出他心情不好,說話頗有些衝,想來方才練習走路不大順利。

她沒往心裡去,公事公辦道:“不是,你既出錢,總不能讓你吃虧,寫明契約為好。”

風宴不願多費口舌,拿過她手中的筆,就著她的手極潦草地寫下“陳允之”三個字。

“還有一份。”鏡春捻出底下那張紙給他簽字,“一式兩份,一份歸你,一份歸我。”

風宴又配合地草草簽完,將毛筆遞還給她,隨意從她手中抽走一張,推著輪椅轉身關門:“不送。”

房門在鏡春面前關上,她一時沒動,低頭看手中籤完字的契約。

這是她頭一回看風宴的字跡,帶著煩躁與鬱悶,寫得遒勁狂放,與她的字跡對比鮮明,全然是兩個流派。

她帶著自己那份契約回了主屋,從妝臺抽屜的夾層中取出一枚鑰匙,打開衣櫃中的一個暗格,取出一隻精巧的紅漆木箱。

木箱裡躺著兩類東西,一是財物,一些碎銀和她母親宋南雪留下的首飾,二是一本賬冊,上頭記著應釗當年為給宋南雪治病找人借的錢款。

這些年下來,一些小額的碎銀已被她還上,賬冊上的明細便被劃去,剩下的都是較大的手筆,尤其陳廊那兩張銀票,按她現在的收入,怕是要攢到七老八十才能還上,那時陳廊大抵不在世了,等同於這筆債一輩子都沒還清。

恩情另論,她是想將錢還上的。

鏡春翻開冊子,算了算,若風宴在她這裡住上兩月,便能將趙員外那十七兩銀子還上了。

她欣喜笑開,將契約疊好放入木箱中,心裡盼著風宴能多住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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