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來有些人望天,有些人看地,有些裝模作樣整理著衣襟,但其實都支著耳朵仔細聽著。
“我爺爺最怕我奶奶!不是我大奶奶,是我奶奶。哈哈哈….你們一定想不到吧!”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皇子們耳聰目明,自然覺察得到,但某個正說得起興的女娃娃可是渾然不知。
“以後爺爺對你們嚴厲的時候,你們就去奶奶面前哭,奶奶心軟,最見不得小孩子哭了,到時候一定會揪著爺爺的耳朵讓他對你們好點的,以前奶奶只會在我面前揪爺爺……”
咳咳咳咳……
一陣沉穩急促的咳聲打斷了顧懷瑾的興致勃勃,皇子們故作慌亂地齊齊站起望向身後。
“大將軍好,大將軍教的劍術學生還沒領悟到真諦,學生再去練習一下,一會請大將軍指點!”
“學生也是一樣,一會還請大將軍指點!”
“學生也是,先去練習了!”
“學生也是一樣……”
……
藍夜記得,他離開的時候,看到老將軍頂著一張苦逼的老臉,正沒好氣地瞪視著對面那張笑得人畜無害的小臉。
藍夜15歲那年,先武帝薨世。
先帝登基之後,除母妃曾位列貴妃的七皇子藍蘇和十皇子藍夜外,其餘皇子均派離京城管轄各自封地。而藍蘇和藍夜被分封為靖王和賢王,府邸便坐落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
次年,藍夜的生母林貴妃追隨先武帝而去,原本性格孤僻的藍夜開始閉門不出,連早朝都常年請假,久而久之,便成了名副其實的“閒”王。滿朝百官皆知有此人存在,卻又常常覺得這個人不存在。
但是,每月一次由顧以瑜主持的授課,他還是會準時參加。
只是,之前和他一起的諸位皇子們只剩下了靖王藍蘇,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稱呼他為皇叔的小孩子。
每次上課的時候,以前的那個女娃娃依然跟在顧以瑜身後,只是顧懷瑾長高了,也長大了,一副亭亭玉立的乖巧模樣,卻還是改不掉話癆的毛病。
新一代的皇子貝子們課業更加繁重,從校練場離開後,他們還要去國子監讀書到深夜。那時靖王藍蘇兼任大理寺少卿,每日公務纏身一下課便不見了蹤影。於是,能陪顧懷瑾玩耍的只剩下了賢王藍夜。
每次顧以瑜在御書房與先帝商討國事時,顧懷瑾便揪著藍夜的衣角坐在大殿外,興致勃勃地跟他講宮外的趣事。
她昨天親自下水挖了將軍府池塘的藕拿來生吃,儘管被她娘訓斥,但那清脆美味的氣息依然還在後牙槽回味,
她看到孟大爺家的狗偷了董阿婆家的雞下的蛋,於是很好心地彙報給了董阿婆,結果孟大爺和他家的狗都被董阿婆追了好幾條街。
她去參加街頭沈阿嬸家兒子的週歲宴,趁亂捏了那娃娃兩把,還喜滋滋地評價道:手感甚好。
她最喜歡的街尾的那家點心鋪子又出了新花樣,那梅子糕香甜酥軟,入口即化,簡直是人間難得的美味。
在家練習武功時,想偷懶的時候大哥顧霂總是幫著她,但其他兄弟姐妹卻總是告她的狀,害得她常常挨她爹的訓斥。
她學會了爬樹,爬得比她大哥還要快,每次比試都能得到她大伯的賞賜,她大哥即使輸了,也開開心心的帶她去買糖吃。
“你若是不信,咱倆也比試比試?”
顧懷瑾說著便要擼起袖子擺出要大幹一場的模樣,望向藍夜的一雙靈淨大眼睛閃爍著希冀的流光。
藍夜啞然。
藍夜話很少,大部分時間都是靜靜地聽顧懷瑾說。
神奇的是,從來喜靜的藍夜,竟然不會覺得她煩。
大概是因為,從懂事起,他的身邊再不曾有過一個這樣乾淨純粹不帶任何目的的人,她不會強迫他做什麼,也不會強迫他不能做什麼。她跟他喋喋不休的唯一理由,大概便是實在找不到聽她說話的人了。而他,竟然能聽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