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或許並不知道鍾曉光的心思,但對他的套路卻十分了解。
整個工廠所對接的經銷商沒有十家七八家也還是有的,沒有一個看得上他的新品‘香瓜子’?
這話說出去不管是誰都不會相信,更何況哪怕全看不上,也不該就連最起碼的嘗試銷售也拒絕了啊,這裡面有多少貓膩,江源心知肚明。
他並沒有直接就戳穿鍾曉光,現在還不是時候。
只是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讓鍾曉光多少有些心虛,不過此人依舊強做鎮定。
將手上的資料放下,江源沉默了良久,終還是道:“你繼續試著聯繫聯繫其他供應商,看看有沒有什麼反饋,我去找我爸想想辦法。”
說完,也不管此刻的鐘曉光究竟是不是心虛,便起身走出了這間由活動板房拼接成的辦公室。
臨走的時候,他明顯用眼睛餘光瞥到了對方的小動作,並沒有絲毫在意。
98年的陰雨天氣十分煩人,五六月份的時候,幾乎每隔一天就會下一次雨。
潮氣瀰漫在小院內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起皮的白灰,滿是泥濘的地坪,逐漸開始讓江源無處下腳不說,也大大的減緩了他的正常走路速度。
江育才正在大口大口的吃著臊子面,肉臊是江媽大清早去菜市場砍的一整刀肉,至於面嘛,純手工掛麵一塊八一斤瞭解一下?
見兒子小心翼翼,江育才十分鄙視,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大老爺們整天穿這個拖鞋小心翼翼在家走,你就不能換雙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生了倆閨女呢。”
江源無視了自家老子的吐槽,一屁股做在長凳上。
一隻腳架在凳面,從上衣兜裡掏出了包暗紅色的‘紅三環’,抽出一隻吊在嘴裡。
“鍾曉光回廠了,和我說所有經銷商都不要咱們的新品。”江源說的十分平靜,彷彿這件事情和他沒什麼關係似得。
“啥?”
一筷子面停在空中都不知道吃了,江育才整個人的臉上精彩至極。
“這傢伙,是欺負我們和經銷商不熟吧?看來他是真有問題。”
“下午我就親自去挨個找他們,我還就不信了,一個小小的出貨員,還能隻手遮天不成?”
此刻的江育才明顯有了火氣,對他來說,在廠子危難的時候離開他,甚至逼迫他的人都並不算真正的可惡,畢竟人家也要生活,人家也怕你還不上款子他們損失。
但這種吃裡扒外的行為可就完全不同了啊,我給你發工資,你卻老想著坑我,無論哪個行業的老闆,也絕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別!”
“找他們有什麼用?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些經銷商能放著錢不賺的來拒絕我們,肯定是有人給了承諾和好處。”
“這件事情可不僅僅只是他鐘曉光一個人就能做的來的,這背後,恐怕還有更大的人物,您現在找他們去,那隻能是自取其辱。”
江源趕忙攔住面前已經臉色漲紅的老爹,真要讓他找去鬧一場的話,沒準這背後的人就警覺了。
一系列的坑他都已經埋好了,就等著這幕後的傢伙去鑽呢,這麼大的利益擺在他們的面前,江源就不信了,他們真的能夠抗住誘惑。
“那你說怎麼辦?這廠子剛有方向難道就眼睜睜的看這它黃了?”
“找其他經銷商啊!而且我們還要註冊公司,註冊專利和商標。”
江源無語,這些老關係能夠因為利益被買通,難不成自己去找新的經銷商也能一樣,他對自己的產品很有信心,那可是後世大火的‘香瓜子’啊。
現在和他們合作的經銷商們可以抵制,難不成其他的經銷商也一樣?
“找其他經銷商倒是可以,怎麼還要註冊公司,專利和商標?”
“搞這些花裡胡哨的有啥用?人想仿製不照樣仿製,還能在你有專利的情況下就不仿了?”
也難怪江育才不信任專利什麼的,這個年代,這些東西壓根就連點震懾意義都沒有,你就算去註冊了,該仿製他們還是會仿製,甚至於直接造假在這市面上也是數不勝數。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知道這樣的情況,江源還要讓這樣去做。
但江源卻十分堅持,讓他老子趕緊去註冊公司不說,還一定要將商標專利和香瓜子專利給拿到手。
帶著滿心的不解,終究江育才還是聽從了兒子的話,不管怎麼樣,這香瓜子的辦法是他想出來的。
現在這臭小子雖然沒有告訴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但肯定會有他的道理,無非就是一點註冊專利的錢嘛!這點錢,他還是能夠拿得出來的。
至於江源自己,在也吃了一晚自家老媽下的掛麵後,同樣擦了擦嘴出了門。
騎著他爹留下的一腳蹬,江源一擰油門,以四十邁的速度朝著江北市區的方向而去。
九十年代末的江北還遠不如日後繁華,但長江路範圍卻一直都是人山人海。
百貨大樓在這裡,城隍廟在這裡,就連省立醫院和市府大樓也距離這裡並不遠。
望著現在路上的那一輛輛麵包車和小飛虎,與江育才分別的江源,正努力的嘗試著融入這個二十多年前的世界。
這裡沒有後世那麼林立的高樓大廈建築群,也沒有讓人一逛就是一天的商業區,在這個年代,步行街和城隍廟才是市民們逛街的主流,就算想要打一輛出租車,也都需要等一段不短的時間。
星茂大廈同樣在長江路上,這是98年的江北少有的高層建築,沒有後世各大地標建築的那種奇形怪狀,二十四層的高度,已經在這片市中心中鶴立雞群了。
這個年代的商業大廈遠沒有後世那麼嚴進嚴出,大廈的大廳上有著各大公司的樓層和名字。
記下這些,江源進了電梯開始朝著目標走去。
“江源?”
忽然間,就在他準備走進大廈的那一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江源一愣,下意識回頭。
卻就在這一秒被柔軟撞上。
一個長相清秀,滿頭青絲穿著碎花裙的少女一把摟住了他的胳膊,展現出了往日里根本看不到的笑容。
甜甜的對他說了句:“討厭,這麼現在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