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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淺碧心下隱憂的時候,兩匹駿馬疾馳過金陵郡外官道,馬蹄踏破落花,濺起的泥點灑在垂落下來的那一抹淡青色袍擺上。

抵達御儀隊伍。

李延璽翻身下馬。

太子少卿上前行禮,“臣,裴景瀾,參見殿下。”

李延璽挽起他的手,“景瀾不必多禮。”

裴景瀾一襲月華白,溫雅斂袖道,“臣等護衛不力,該罰的。只是殿下當日不慎中箭落水,不知現下傷如何了?”

“流落民間時,碰到了一位大夫,她醫術尚可,孤已無大礙。”

裴景瀾注意到,太子殿下提到那位大夫時,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角微微勾起。

代天子南巡的鑾駕隊伍裡,有禁軍護衛,有言官屬臣,也有隨行御醫。

御醫慌忙地跪下了,“殿下千金之軀,您的安危禍福關係大晉社稷,豈是那鄉野村醫隨便看看就能行的,請讓老臣給您重新診脈。”

李延璽胸口的傷被沈驪珠推了一掌,微微裂開,他便也沒有推拒,叫御醫換藥。

“殿下中箭的地方離心口只餘半寸,險些傷及心脈,便是由老臣親自來處理,也不會比這更好。先前是老臣託大了,現在才方知,民間亦有高人,不輸國手。”

御醫驗看過太子的恢復情況,不禁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嘆來,又道:“傷口有些許裂開,想來是殿下回來時騎馬顛簸所致,老臣給您重新包紮,之後多加靜養即可。”

換過藥後,太子一襲雪白綢衣,未著外裳,慵懶地坐在榻上,翻看這段日子積壓的密報。

裴景瀾勸道:“殿下應該保重身體,多加休養才是。”

“無妨。只是看看摺子,未免放縱了自己。這些時日在外都懶散了。”李延璽懶洋洋地道。

裴景瀾如今封太子少卿一職,昔日卻是東宮伴讀。殿下自幼勤勉,文治武功,騎射箭術無一不精,不管冬寒還是酷暑,都未曾有過一日懈怠。

大晉未來有這樣的太子,實則是百姓之福。

所以,裴景瀾願意盡力輔佐,哪怕殿下……

曾經傷害了他喜歡的姑娘。

裴景瀾有一瞬的失神。

“景瀾?景瀾?”被太子的聲音喚回飄遠的思緒,裴景瀾溫潤地笑了笑,“恕臣失儀。”

李延璽挑眉,“想什麼呢?很少見你這個樣子,莫不是在想哪家千金?告訴孤,孤給你賜婚如何。”

他跟裴景瀾是從小到大的交情,兩人私下相處不以君臣相論,便是玩笑兩句也無妨。

裴景瀾面色溫和,“殿下就不要打趣臣了。”

但,他心頭卻微微苦笑了下。

他喜歡的姑娘?

若是不曾有殿前選妃一事,她本應該……嫁給他的。

平京二十八年,除去殿下,一眾侯府公子世家千金中,他們理應是最為相配的,不是嗎。

可是,他晚了一步。

便步步都是錯。

“怎麼是打趣。”李延璽烏墨般的發散在雪白綢衣上,慵懶中卻也不掩尊貴,“你少時便告訴孤,你有一心上人了,將來是要迎娶回家了,如今卻遲遲不見你成親。可是那女子身份低微,你家中不同意?”

“這倒是也無妨,孤為你賜婚,予她尊榮,想來你家也不敢說什麼的。”

“多謝殿下好意,只是她……如今已有未婚夫,君子不奪人之美,只要她好,我便無所求。”裴景瀾垂眸似釋然一笑,眼底卻閃過幾分落寞。

觀他神色,李延璽修長的指節搭在膝蓋上,漫不經心地敲擊了幾下,嘖了聲道:“你啊,就是太過規行矩步,遵君子禮儀,換作是孤,管她有未婚夫還是嫁人生子了,我所想要的,便必定要奪來。”

裴景瀾只是笑了笑,便轉移了話題,道:“殿下方才想跟臣說什麼?”

“哦。”李延璽嗓音慵懶地輕笑了聲,將話重新說了一遍,“孤突然發現,天下姓沈的女子眾多,不是每個都如貴妃那般令人厭惡。”

裴景瀾怔了下,嘴角勉強勾起了一個弧度,“臣從前便同殿下說過這話。”

可惜,這道理太子懂得太晚。

否則她也不會受到遷怒……

裴景瀾微微垂眸,長睫掩住眼底的感傷,“不知是誰令太子改變了觀念?”

“一個……女大夫,此次就是她救了孤。”李延璽道,“對了,景瀾你身上可有金銀?”

裴景瀾頷首,“有的。只是不知殿下忽然要金銀做什麼?”

李延璽笑得漫不經心,“救孤的那個女大夫,向孤討要診金,孤許了她十兩金。”

“應當的。殿下千金貴體,她救了殿下,相當於是挽救千秋社稷,是應該好好答謝才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裴景瀾覺得殿下在提起那女大夫時,眼底的神色與往常不同。

李延璽嘖了聲,“少說這些恭維孤的話。”

裴景瀾笑著解下腰間錦袋,裡面裝著一些銀票,價值遠遠超出十兩金,他手停頓了下,又道:“不如由臣去一趟吧。”

“哪裡用得著你親自去。”李延璽輕輕地擊掌兩下,“少臣。”

一襲黑衣勁裝的少年翻窗進來,髮帶鮮豔,動作利落,“殿下,裴少卿。”

李延璽抬了抬下巴,待少臣接過裴景瀾手裡的東西后,他才道:“送去小杏村的藥廬。”

“是。”

少臣轉身準備走,被李延璽叫住,“等等。”

少臣停步,等著太子吩咐。

李延璽墨眸流轉,卻是看向裴景瀾,“景瀾,你說孤的性命貴重,那理當不止值這十金,是不是?”

裴景瀾微怔,然後笑了下,“自然是的。”

“若是在東宮,打開庫房倒是有許多東西可挑選……”像寶石美玉、流光霓錦無不應有盡有,那姑娘打扮得清淡,只著素衣銀簪,但是李延璽下意識覺得,她穿紅色應當會很美。

“但是現在偏偏是在外面……”李延璽沉吟了片刻,將擱在榻邊、曾被沈驪珠拒過的那方白玉,拋給少臣,“將這個也一併送去。”

玲瓏白璧,珍貴無比。

裴景瀾眉心一跳,“殿下,那是先皇后留給您的……”

先皇后離世時,太子方十三歲,他是東宮伴讀,自然也有所見證。

那位賢良懿德的皇后殿下,臨去前拉著少年儲君的手,說此玉是大晉皇室的後位代代相傳的信物,要讓殿下將來送予心愛之人。

裴景瀾低聲提醒,“殿下,大晉未來的一國之母,絕對不可能是一位平民女子。”

李延璽笑著斜睨了裴景瀾一眼,“瞎說什麼呢。孤只是報恩。”

他又轉向少臣,“把東西交給沈姑娘,跟她說,將來可以此為信物,向孤求一個心願。”

“不論是什麼事情,孤都會答應她,絕不食言。”

這是大晉太子的承諾。

金口玉言,一諾千金。

哪怕在不久的將來,沈驪珠會拿著白玉在她與那人的新婚夜請求他,不再糾纏,允她嫁人,太子也依舊……信守了自己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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