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滿宮嬪妃開始學習規矩,後宮都安靜了許多。
主子們不折騰,伺候的宮女太監都舒心了不少。
皇上終於能安靜的賞個花,看個景。
不像以前,走到哪總能碰到各式各樣的美人,不是在放風箏,就是在跳舞,彈琴、唱歌。
雖然美人入懷他也很享受,但次數多了,難免也覺得枯燥乏味。
伺候皇上的太監更是工作量少了一大半,以前光是這些美人們送去的湯湯水水,就從早接收到晚。
煩的不行。
那些東西別說皇上,他們這些伺候奴才的都喝膩了。
可以說,從上到下都很喜歡這樣的轉變。
除了學規矩的那些美人們。
而這其中,怨氣最盛的,除了被眾人針對的純美人之外,就是安樂。
當安樂披頭散髮,被人踩到摔跤,被人從水裡救上來的時候,沈淑華一點都不意外。
就連顧沉煙他們幾個也同樣如此。
人家學規矩的,身份再低,那也是美人貴人,都是皇上的女人。
都是嬪妃,忽然進去了一個小宮女,還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宮女,不針對她針對誰。
雖然大家都不樂意學規矩,但讓容嬤嬤來教導規矩,而且參加學習的,都是嬪妃。
這也是一種殊榮。
又不是誰都有資格讓容嬤嬤教導的。
現在一個低賤的宮女,也有這樣的殊榮,大家能樂意才怪。
許是頭一天吃盡了苦頭,第二天,安樂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去學規矩。
“主子,您就可憐可憐奴婢吧,那容嬤嬤簡直不是人,就沒見過這麼苛刻的。”
“你不想伺候皇上了?”
安樂糾結了一會,小心翼翼的說:“指不定皇上就喜歡我這種沒規沒矩,天真爛漫的呢。”
“這大家都學規矩,一個個跟個木頭美人似的,皇上哪喜歡的過來,不一樣的才招喜歡呢。”
“說的有道理。”沈淑華贊同的點頭:“來人,給安樂梳洗沐浴,本宮從孃家帶過來一身粉色海棠花的衣裳,找出來給她。”
“那顏色鮮嫩,安樂穿著正合適。”
安樂聞言,心撲通撲通的跳,小臉也變得紅彤彤的:“主子,您這意思是……”
“滿宮嬪妃都在學規矩,晚上還要抄宮規,也沒人伺候皇上,晚上就讓你去侍寢吧。”
“這麼快!主子,這是不是早了點,您還沒侍寢呢?”
“無妨。”沈淑華依舊在看著賬本,嘴裡敷衍著;“等大家學完規矩,數百美人貴人,你可就沒機會了。”
“現在正好,等她們學完規矩,你都已經成為皇上寵妃了,自然也不懼他們。”
“主子真高明,那奴婢這就去準備了。”安樂歡天喜地,也迫不及待。
想起昨天被這些人針對,要麼故意撞她,讓她的花瓶落地,被容嬤嬤罰。
還有那個把她推下水的,別讓她查出來是誰的下黑手。
要不然等她得寵後,饒不了她。
等安樂離開,顧沉煙便把人都清出去。
才安慰道:“主子別為這樣的人嘆氣,不值得。”
“忠心之人,一點恩情能記一輩子,養不熟的,背主只是早晚的事兒。”
“我沒事。”既然決定了捨棄,沈淑華便不是那種猶豫不決之人。
放下賬本後,看著明明不比自己大幾歲,卻穩重老練的顧沉煙:“我見你夜間睡不安穩,今晚上就讓安雪和安雨輪流守夜,你回房間去睡吧,點個安神香。”
“驚擾娘娘了,奴婢……”
“我知道,可你的事不好辦,最起碼現在無能為力,你且等我些時日,最多不過兩年,時機合適,我便求太后娘娘調查你父親的死因。”
“多謝娘娘,奴婢不急的,都等了這些年了,有個希望奴婢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娘娘剛在宮中站穩腳跟,可千萬別為了奴婢的事,惹了太后娘娘不喜。”
“沒事,機會合適,太后娘娘不會怪罪的。”
見她臉色憔悴,沈淑華讓她下去休息。
顧沉煙自始至終沒問她是怎麼知道的,沈淑華也無從解釋。
其實上一世她是見顧沉煙可憐,想給她個容身之所。
後來才發現,她不僅識文斷字,學識了得,對經商打理鋪子之事,也頗有見解。
人情往來,管理府中丫鬟這些,都讓人很放心。
兩人關係越來越好,超越了相處數年的安樂。
後來才聽顧沉煙自己說了她的身世。
顧沉煙本是韓縣縣令師爺的女兒,也算半個官家小姐。
顧師爺是個足智多謀的人。
並且學識了得。
當年曾進京趕考,樣貌才情被一位大人看重,想把家中小女許配給他。
但當時顧師爺家中已經娶妻,便婉拒了。
這一拒絕,讓那位大人面子上掛不住,故意針對之下,名落孫山。
一氣之下回了家鄉,從此斷了入仕的念頭。
但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在偏遠小縣城,還是被稱為縣令的縣太爺看重,成為了縣令的師爺。
由於母親走的早,顧沉煙從小便是顧師爺帶大的,一身學識,為人處事,都盡得顧師爺真傳。
若身為男兒身,參加科考,前途也算一片坦蕩。
可身為女兒身,足智多謀,沉穩幹練,學識高,便算不得什麼優點。
世人觀女子,多看其父。
家世好,是眾人最在意的一點。
其二便是容貌。
在韓縣那個小地方,顧沉煙無論家世品貌,都算不錯。
得縣令大人獨子看上,顧沉煙對品貌俱佳,知根知底的縣令公子,自然也無比鍾情。
小輩們情投意合,縣令跟顧師爺雙方共事多年,也一拍即合。
這樁婚事成為皆大歡喜之事。
只是好景不長。
剛嫁過去沒多久,公公縣太爺便因為賄賂上官,被朝廷派去的欽差提審。
自知逃不過一劫,為保新婦不受牽連。
縣令之子一紙休書,讓顧沉煙與自家再無關係。
不久之後,縣令一家被夷三族。
從上至下,三百三十多口人,無一活口。
顧師爺在女兒被休後,也跟縣令一家算不得姻親。
不在砍頭之列。
可作為縣令的得力助手,曾經的親家,依舊沒被那些人放過。
在縣令家被滿門抄斬的當晚,被發現在家中上吊自縊。
可顧沉煙去檢查過父親的屍體,手腳多處傷痕,明顯不是自縊那般簡單。
父親走後,顧沉煙的天塌了。
無依無靠,靠著父親留下的微薄家財,勉強度日。
不僅要忍受眾人閒言碎語,還要想辦法查清這場滅門慘案的真相。
還別說,真讓她查到了些東西。
公公行賄,乃不得已。
上面有人直接開口要,公公曾向自己的恩師詢問過,大家都給了。
這個時候他不給,可不是貶官回鄉種田那般簡單。
可能性命不保。
因為給了財務的那些人,不會放過他,被掃了顏面的那位大人,也不會放過他。
最終無奈,為保全家小,為保頭頂上的烏紗帽,縣令便加入其中,成為了賄賂上官的其中一人。
本也不是什麼大事,那位大人走後,縣令便忘了這事兒。
哪想到多年後,東窗事發。
太后親自審理這樁貪汙受賄案。
所有參與的人,都被查得乾乾淨淨。
除了這些當朝官員,還有地方富商。
只能說那位大人的胃口大的超乎想象。
而這位逼下官行賄的大人,便是前大理寺少卿。
也就是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來自後世的洛明星的父親。
大理寺少卿,乃正三品的高官。
被這樣的人物開口索要財物,地方九品小縣令能奈何?
除了妥協,沒有其他路可走。
可賄賂了便是賄賂了,當時朝廷缺錢,太后可不管那麼多。
為了嚴打貪汙受賄的風氣,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是從重處罰。
然而可笑的是 ,被逼行賄的人被抄家滅族。
而正主,大理寺少卿洛大人,確是因為有人保,只落得個貶為平民,沒收家財的處罰。
蒼天何其不公。
那位洛大人之前門生不少,哪怕被貶之後,幫他的人也不在少數,日子過得比平民好了不知多少。
多次報仇無望,顧沉煙便明白了,她永遠也不能為丈夫一家報仇,永遠也不能查到害死父親兇手。
便想到許願池求個安慰,然後追隨父親而去。
說起來,也是個命苦的人。
韓縣屬通州所轄。
路途遙遠,山賊土匪不計其數,一一個女人從那個地方來到京城,受了多大的苦楚,前世顧沉煙沒說,只是含糊帶過。
但光想想也知道,非常人所能忍受。
之所以能堅持,無非就是心中一口氣在撐著。
因為她打聽到那位害夫家,害公公被滅門的罪魁禍首,是大理寺少卿洛大人。
而今已經被貶為平民。
她對付不了正三品的大官,對付一個落魄的平頭百姓,未必沒有機會。
然而,千辛萬苦來到京城一打聽,結果更讓人絕望。
那位洛大人雖然成了平民,但跟她想象中的平民卻是不一樣的。
人家有學生、有朋友相助,有他們接濟,雖不敢明目張膽買下人,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那位洛大人以各種名義,比如收養賣身葬父的孤女到府中當丫鬟。
發善心給落難之人些許糧食,對方非要到他府中,當牛做馬報恩。
這些人跟大戶人家的丫鬟護院沒有任何區別,出入都帶著這些人。
顧沉煙一介孤女,根本無從下手。
便依仗著自己的姿色進入青樓,謊稱是從通州來的花魁輕煙夫人。
希望能借助這個名頭,去到洛大人身邊,只要近身,便有報仇的希望。
可人算不如天算,左等右等,那位洛大人倒是去了青樓,但並沒有看中她。
洛大人逛青樓的時候,還被他女兒當場抓住,鬧得沸沸揚揚。
估計以後也不會再去青樓了。
計劃落了空,顧沉煙徹底絕望。
這些沈淑華都知道,上一世也是她幫忙報的仇。
只是現在時機不對。
一來,她跟太后剛建立了聯盟關係並不牢固。
二來,當年那件貪汙受賄案,影響頗大,現如今這影響都還沒過去。
再加之朝廷缺錢,太后跟皇上在爭奪政權,又要幫著親兒子晉王回京奪權等等。
現在提出這事兒,太后多半是不會允的。
指不定在太后認為,顧沉煙的父親就是當年貪汙受賄的從犯,死了也是活該。
可若不借助太后之手,她現在也無人可用。
牽扯到那麼多的人,隨便派一個人過去查顧師爺的死因,無疑是讓人過去送死。
所以思量再三,沈淑華還是隻能委屈她再忍忍。
正想繼續處理宮務,就聽到宮人來報,陳夫人求見,且就在宮門口等著。
愣了一下,沈淑華才反應過來,這個陳夫人,就是自家二妹妹沈淑賢。
“帶她進來吧。”
由於宮內無旨不得乘馬車,沈淑華也沒派軟轎過去接,是以沈淑賢只能走著進來。
等她走到鳳儀宮,沈淑華又看了兩本賬本。
“參見皇后娘娘。”沈淑賢行禮十分敷衍。
都沒等沈淑華叫起,她就已經直起了身子。
對於她的驕縱,沈淑華也不慣著:“來人,帶他們去宮門外跪著,好好看看這滿宮嬪妃是怎麼學規矩的,看夠一個時辰再帶進來。”
“沈淑華,你敢~”
“掌嘴。”
在沈淑賢不可置信的掙扎中,幾個壯碩的太監按住,宮女上去就是幾個大嘴巴子。
啪啪的聲音響徹鳳儀宮。
等到沈淑賢嘴角都溢出絲絲血跡,沈淑華才擺了擺手:“拉出去跪著。”
“諾。”
這次沈淑賢沒敢掙扎,實際上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皇后啊!
她沒做過嗎?
不就是個傀儡嗎?
這滿宮的宮女嬤嬤,根本就不聽使喚,皇上根本不願意圓房。
美人貴人,就沒有一個會把皇后放在眼裡的。
更別提這鳳儀宮,偌大的鳳儀宮也就是表面氣派,裡面擺的東西還沒有她在太師府的閨房珍貴。
現在怎麼這麼好?
那些個好東西從哪來的?
把嫁妝翻出來擺上了?
也不對呀,太師府哪怕多給點陪嫁,也沒有這些好東西呀?
還沒等她想清楚,就被壓著跪到了外面。
之前從側門被帶著進來,她還沒注意,現在一到院子裡打眼一看,全是後宮嬪妃。
一個個頭頂花盆,正在學規矩,乖得不得了。
沈淑賢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什麼時候皇后這麼威風?
還能讓這些皇帝的寵妃過來學規矩。
上一世她當皇后,這些人都不過來請安的,路上遇到了都不對她行禮,不僅不行禮,還得諷刺她幾句。
她想掉頭就走,這些賤人還攔著她的路繼續諷刺。
剛這麼想著,她就看到一個嬪妃因為動作幅度稍大,頭頂的花瓶晃了晃,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扶。
然而花瓶扶穩了,卻被容嬤嬤用戒尺抽打了幾下。
“嬤嬤,並未掉下來。”被打的嬪妃小聲說道。
容嬤嬤:“皇后娘娘說了,一切按照最嚴的規矩來,老奴說過不準扶。”
嬪妃一聽,不敢再回嘴,繼續頂著花瓶往前走。
數百人,在鳳儀宮只能圍著轉圈走。
光是看著,沈淑賢都頭暈,更何況是在這炎炎烈日下,這群嬌滴滴的嬪妃居然忍下來了。
這才是真正的皇后嗎?
那前世我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