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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事,不僅關係她的姻緣嫁娶,也關係到陸家滿門的榮辱,在事情未塵埃落定前,半分都不能透露。

哪怕驪珠就快要成為她的二嫂嫂。

還有就是……

驪珠曾經被太子殿前斥責過,而她即將成為太子姬妾,她擔心驪珠傷懷。

陸如薇斂了斂臉上的羞澀,拿話轉移了女兒家羞不能宣之於口的心思,道:“送給大嫂的見面禮我已經定好了,等驪珠嫁予我二哥,我必然也得好好挑一份重禮送你。”

末了,她偷偷湊近沈驪珠耳邊,“保證比送給大嫂的要好。”

不是她偏心。

著實是她和驪珠的關係,比那位從未見過面的江南總督府千金要好些。

聽她三句話不離陸亭遙,沈驪珠臉色微熱,“你再這樣,我可走了。”

“別啊,嫂嫂我錯了。”

“祖母交代的任務,我可不能馬虎,表姐你可不能走。”

陸如薇和齊寶衣一左一右地架住沈驪珠。

然後,開始給她挑選衣飾打扮了起來。

被她們二人強迫著換了華服,梳了髮髻,點了妝靨,描了花紅,照著七寶琉璃坊裡那麵價值連城的半人高鸞鏡,沈驪珠眼神微微恍惚,彷彿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只是……

她手指觸摸上眼尾那道顏色淺淡灰白,卻確確實實存在的疤痕。

哪怕能被脂粉略加掩蓋,不仔細端詳就不甚明顯。

但,就像白璧有瑕。

終究是不一樣了。

齊寶衣捧著臉,目光痴痴又驚豔的低呼,“哇,原來表姐畫了妝容,竟然是這般……這般的美麗光豔。”

難怪……

難怪祖母說表姐曾經是名動上京的美人。

她起初是不相信的。

因為表姐初到江南時的模樣她親眼見過。

病弱得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臉色慘白枯槁,從臉頰到眼尾有道驚心的疤痕,像是被什麼利器毀傷,那可是對女兒家最為重要的容顏啊。

齊寶衣不敢想,若是自己變成這樣會怎麼辦,嚇得她好幾個晚上沒睡好覺。

後來,表姐病好以後,就拿面紗將臉給遮住了,輕易不肯示於人前,也不喜紅妝,愛打扮,成日穿得素淨寡淡,令人覺得冷冷清清的,並不起眼。

直到今日這般一見,齊寶衣才驚覺祖母說得一點都沒錯,表姐原是生得這樣的好看。

不不不。

只用“好看”二字來形容,都過於蒼白寡淡了。

這是足以華光攝魄的美貌。

齊寶衣按住“噗通”“噗通”直跳的小心肝兒,就連她見了都忍不住心動。

淺碧卻是眼眶微熱,泛了紅。

這樣的小姐,有多久沒見過了?

久到她都快記不得了。

幾女心思各不相同。

如果說齊寶衣是被驚豔,淺碧是懷念感傷,那麼這樣光彩耀目,恍如神仙妃子的沈驪珠,對陸如薇來說,則是令她心裡沒了底。

母親說她容貌可人,才情也好,必定能夠得太子青眼。

但,驪珠原是這樣的美人,也被太子不喜,在殿前叱過“嬌嬈媚上”。

太子……真的會看中她麼?

陸如薇指尖緊了緊,心思浮動不已。

這樣華妝打扮的自己,反倒叫沈驪珠不習慣,甚至是心慌,難以面對,她不顧齊寶衣阻攔,洗掉臉上的粉黛,重新系上面紗。

不過,當她要褪去簪飾,換回自己之前的衣裳,齊寶衣就說什麼都拉著她了,“表姐,好表姐,妝面可以卸掉,但衣裳釵環好歹留下吧,至少今天穿著在祖母面前應個卯,不然我哪裡交得了差。”

齊寶衣嬌嬌俏俏地撒嬌。

沈驪珠無法,只得將華衣穿在身上,鎏金披帛挽在臂間,鬢邊步搖留了兩支下來。

她如今物慾淡泊,叫齊寶衣不必給她多挑,只去看自己喜歡的就好。

外祖母將府中支取銀錢的玉牌給了她們,說是給她挑衣飾,卻也沒有不許齊寶衣花用。

閨閣少女對衣裳首飾,總是感覺缺少那麼一件的。

齊寶衣立刻歡天喜地,“謝謝表姐,那我去了!”

沈驪珠叫淺碧也選兩件。

七寶琉璃坊的東西雖然貴,但淺碧當得起。

花的是上回太子命人送來的酬金。

反正留在手裡也是令人煩悶,不如全部花掉。

直到她們挑選好東西,陸如薇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樓時,險些踩空。

幸而沈驪珠扶了她一把,“如薇,你怎麼了?”

陸如薇驚魂未定地握住沈驪珠的手,還不小心將驪珠的面紗拽了下來,此時小臉微微蒼白地勉強笑了下,“……沒,沒事。”

沈驪珠叮囑她,“當心一些。”

陸如薇近距離看著那張白璧染瑕的容顏,很想問問驪珠,你見過太子,可知道他喜歡怎樣的女子。

話到舌尖,卻又生生被她給嚥了回去。

罷了。

是她魔怔了。

若是驪珠知道,也就不會淪落至此了。

堂堂侯府千金,貴妃最疼愛的侄女,只能遠嫁江南,嫁給她雖然驚才絕豔卻身體病弱,命不長久的二哥哥。

“鐺鐺鐺……”

“太子殿下來了!”

“報,太子殿下的儀仗已入金陵城……”

銅鑼敲響,人聲忽沸,太子的儀駕就是此時進入金陵城的。

那是皇家儀仗,十二翎鸞駕的車騎,華蓋鎏金,耀目奪彩,由一隊威儀赫赫的墨羽黑騎護送著,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進入了金陵。

誰也沒有提前收到消息,無人接駕,只有百姓夾道相迎。

“啊,真的是太子殿下!”

“真是威風。”

“有生之年,能得見天顏一回,真是死而無憾了。”

不知是誰先起了個頭,“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金陵百姓紛紛跪地,熱烈的三呼千歲。

沈驪珠只覺得周遭的聲音都遠去,身體僵立在原地。

她躲了很久都不曾出門,就是擔心再遇見太子,怎麼偏偏……偏偏是今天……

“表姐?表姐你怎麼了?快點跪下來啊,別人都在叩拜太子,我們不拜乃是大不敬……”齊寶衣拽了沈驪珠衣袖幾下,拉著她跪下。

陸如薇也跪在旁邊。

只不過,她目光滿含期盼地望向那最中間十二翎的鸞駕——

那裡,便坐著太子殿下嗎?

不知太子是怎樣的男子,可有她想象中的絕世風華?

陸如薇臉色微微暈紅。

然而,坐在鸞駕裡的男子正忐忑不安,滿頭是汗呢。

他是替身。

平日裡扮作殿下也就算了,這種場合殿下怎麼也叫他來?

十二翎鸞駕旁,裴景瀾一襲月白華衣騎在馬上,微微側首對戴著面具的男子道,“殿下,如此看來,金陵倒是一派富饒繁榮,安居樂業的景象。”

他們曾巡視過的一座城池,那是當今陛下兄弟成王的封地,那裡的官員貪墨嚴重,魚肉百姓,因提早得知了太子駕臨的消息,竟然命令一城的百姓陪同演戲。

演出了一城繁華的景象。

實則呢,那街道上百姓穿著的綾羅綢緞之下是粗布麻衣,甚至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那繁華熱鬧也遠沒有表面上安詳,是強搶民女,是家破人亡,是小郡王肆無忌憚的作惡。

太子震怒。

小郡王被處決。

並未看成王殿下的顏面就有所留情。

因前車之鑑,在進入金陵時,殿下沒有提前驚動此地官員。

李延璽戴著銀白的面具,只露出瑰麗的唇色和弧度優美的下頜來,他漫不經心地拽著韁繩,道:“金陵自古富庶,本就有大晉糧倉,遍地流金之美稱,若是這裡還似成王封地那般慘烈,孤看金陵知府、江南總督他們的項上人頭一個都跑不掉。”

裴景瀾微笑了下,“今日一瞧,殿下可以安心了。”

“那可……”未必兩個字還未說出來,餘光一掠,李延璽停頓了下。

話說了半截,忽然沒了下文,裴景瀾微微疑惑地詢問,“殿下,怎麼了?”

“無事。”李延璽墨眸流轉,收回了視線。

應當是他看花眼了。

剛才人群裡恍然一瞥,李延璽只覺得有一人像極了沈姮。

那女子像是沒有見過此等場面,有些被驚嚇到了的怔愣在原地,直到被身邊的好友拽著衣裙,才低下頭跪拜了下去。

李延璽再想細看,她已隱入人群裡。

不過,沈姮從來素衣銀釵,不染粉黛,那女子卻一身華服,髮髻梳得是高門貴女的樣式,腦袋上起碼堆砌了好幾支步搖金簪,除了身形和同樣戴著面紗,平素打扮上沒有半點相似。

而高門貴女出行,以紗遮面也是有的。

李延璽想,應是他看錯了。

很快,心裡又不禁冷哼了聲。

也是,她回家嫁人去了,又怎麼會在這裡?

李延璽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惱意,卻又不知到底在惱什麼。

而鸞駕錯身之際——

沈驪珠垂首,眼前馬蹄踏過,揚起衣袂一抹。

她不曾抬眸。

他也沒有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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