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振武押著囚車進了長安,滿城的百姓都爭先恐後的前來圍觀。大秦開國一百多年,太后被刺殺還是頭一次。人群中議論紛紛,都覺得刺殺皇帝還可以理解,誰那麼想不開會去刺殺一個剛死了夫君的老寡婦呢。
而且昭陵是皇陵,位置向來隱秘。跟著去的也只有皇帝身邊的禁軍近衛,再這麼往下粗粗一想,陰謀論大得人心。
就連長安街上的混混們都直搖頭,太后就算不是親母卻也是父親的正室皇后。國喪期間連牢裡的罪犯都不能殺,他倒好,對自己嫡母動手。
這屆皇帝,不太行啊。
孫啟早早的到宮門外迎接,提議要親自將刺殺太后的囚犯送去刑部大牢,並立刻著三司會審,一定要讓真相水落石出,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
程振武單手握著馬韁繩,一副“你看我像智障嗎”的表情瞅著孫啟:“此事涉及刑獄官吏,在案情查明之前不宜交由刑部和大理寺。本公已經通知御史臺的蕭大夫,讓他率人來交接人犯。孫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孫啟臉色難看了幾分,御史臺是出了名的清流衙門,從大夫到屬吏全是道理大過天,永遠只會盯著事情本身去辦的硬骨頭,他們不會站程振武,卻也不會站他們這幫輔臣。真要把人送去了御史臺,他們能騰挪的餘地就真是不多了。
他腦子飛快旋轉,還沒等轉出什麼東西,御史大夫蕭堯臣就帶著人到了。
程振武下馬與他攀談一陣,御史臺的人驗明囚犯正身,雙方交接完公文,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各自散去,其中竟然無人與孫啟打招呼。
“這……”孫啟只覺口乾舌燥,腦子像是被塞住了,呆立在街心半晌,才一把抓住隨從的衣袖,“快,快出城去見許大人,就說人已經被帶去了御史臺,老夫……老夫方寸已亂!”
那邊隨從飛馬出城,這邊程振武從容遞了牌子,在御書房中等待程涼。
“九妹,我按你說的與那許墨林交涉,他果然有所遲疑,沒有立刻下手除掉四沖和那刺客,讓我在見高無咎之前尋到了調包的機會,將他們所有人都瞞過了。”程振武心情不錯,一見程涼就哈哈大笑起來,“現在人到了御史臺,蕭堯臣是個認理不認人的瘋狗,咱們總算是能喘口氣了。”
“嗯,現在我們是掌握了主動權,等他們出招便是。”程涼也鬆了口氣,本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沒啥事兒,但這幾位輔臣步步緊逼,而且都是殺招,她要是不努力參與鬥爭,恐怕要不了多久,骨頭就能打鼓了。
“大兄,哀家一直有一事不明白。聽四衝所言,我程家子弟向來家教甚嚴,既不驕奢淫逸的惡習,也不惹是生非。家中父兄也未曾結黨營私,即便出任官職,也是坦坦蕩蕩憑藉軍功和政績。咱們到底是哪裡礙了皇上們的眼,從仁宗爺開始便對程家如此忌憚?”
“這正是我來要跟你說的。”程振武神色嚴肅起來,他喝了口茶,“雖然功高震主是歷代常事,但你也感覺到了,贏家對我程家雖然恨之入骨,卻始終不敢在明面上撕破臉。你可知為何?”
“不知。”
“因為不忠於聖祖十詔的是他們贏氏子弟,而不是我們程家!”
什麼玩意?
程涼心裡隱約感到點不妙,她對這位疑似老鄉的聖祖爺可沒什麼期待。
程振武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一個玉匣,打開裡面放著十個錦囊,其中有兩個打開了。
“眾所周知,聖祖爺於天下有三大功。其一為誅滅群雄,一統大秦,將漢時的郡縣二等改為如今的道州縣三等;其二開闢四野,將中原疆土遠拓至南洋,西域,遼東,以中華為四夷共主;其三為均平土地,編戶其民,使秦人皆為秦民,受天子所知。”
“此三事做完,聖祖便已病入膏肓,於是留下十詔給高宗爺,讓後世的每一位皇上按次序開錦囊,行聖詔;又將十詔副本交給程家先祖,令程家輔佐贏氏子弟來實現他的宏願。”程振武從打開的錦囊中取出兩張皮紙,上面寫得滿滿當當。
“高宗爺時,程家受命尋找黃金王國和高產作物,開發嶺南,遼東和西域之地,雖不算完全成功,如今此三地比起百年前也是有了很大的改觀;仁宗時,應當將天下丁稅徭役皆攤入田畝之中,全以銀子繳納,多產者多收,少產者少收,無產者不收,且士紳勳貴皆當納糧。”
“當時祖父任大丞相,向仁宗爺提出此策時卻被他拒絕,沒有多久就尋了藉口,讓祖父回家榮養,又逐漸將程家子弟和聖祖時的舊世家一一排擠出了長安。祖父性子急,多次上書無果,竟鬱鬱而終。從那以後,我們與贏家子弟的關係就越來越差了。”
程振武說起來又氣又納悶,程涼卻敏銳的意識到這匣子裡恐怕是有大瓜。
“大兄,你可曾看過其他的錦囊?”
“聖祖有訓,做完一項才能開第二項,如今仁宗時的聖詔尚未完成……九妹!”
程涼已經拿起錦囊,飛快地拆起來。聖祖爺的文科成績可能不行,但他的思維還是蠻清晰的,先搞糧食和人口,糧食和人口搞起來了就發展工業,工業基礎有了就鼓勵工商業。
十代皇帝,五百年之內要進入工業時代,然後……
程涼看著最後一個錦囊中的聖詔,瞳孔猛然一縮,心跳都停了半拍。她毫不猶豫地將皮紙塞了回去,蓋上玉匣將它死死捂住。
程振武也嚇了一跳:“九妹,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程涼神情複雜地看著程振武,良久才將玉匣遞了回去:“既然沒看過,就不要看了。回家找個隱秘的地方封存起來,阿茂也只叫他知道有這件東西便足夠。千萬,千萬……哀家是說,任何情況,都不要告訴別人程家有人看過聖詔!”
程振武有點懵,但看妹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還是默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