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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盛謹言在軍政府說一不二,“老臣”們被他打壓得一個個抬不起頭,以至於他在軍政府的時候,特隨意。

一件舊軍褲,鬆鬆垮垮沒形沒款的,因他身段挺拔,愣是不顯落魄,反而別樣不羈;襯衫也舊,袖子挽得老高,一邊進門一邊解紐扣。

瞧見寧夕,他解第四顆紐扣的手停住,劍眉微蹙:“有事?”

寧夕也不願意見他。

和他打交道,她不太敢痛快喘氣,始終被壓制著,直不起腰。

“督軍,那晚您拉我打牌的事,姆媽知道了。”寧夕開口說。

盛謹言正不情不願把第三顆紐扣扣回去,聞言抬眸看她:“你什麼意思?”

一旁陪坐著的程柏升也看向寧夕。

“老宅以為我得到了您的另眼相待,特意叫我來問問,您中秋節回不回去吃飯。”寧夕說了來意。

她開門見山,沒有兜圈子,讓盛謹言心裡舒暢了幾分。

他討厭繞彎。

他坐下先點菸。

深吸兩口,眉梢略有略無抬了抬:“是老宅為難你,還是你借用我在老宅自抬身價?”

——吹牛收不回來,需要他去救場。

寧夕垂著眼睫:“您上次警告我了,我都認真記下,絕不敢造次。的確是老宅聽說了這件事。”

盛謹言又抽兩口煙。

一截菸灰,顫顫巍巍要落未落,眼瞧著就要從他半敞的衣領掉進去。

寧夕的視線,正好在那菸灰上,慢半拍才發現自己正在看他的唇。

他的唇不厚,唇形很好看,銜著香菸的弧度也漂亮。

她收回視線,又怕他被菸灰燙到了,大發脾氣,今天這事徹底談崩。

她起身拿了水晶菸灰缸,遞到他跟前。

順勢在他旁邊沙發坐下。

態度殷勤而小意。

盛謹言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手指微動,菸灰落入了她雙手捧著的菸灰缸裡。

纖細的手,凝雪般的腕,捧著透明菸灰缸,畫面美麗得叫人眼前一亮。

盛謹言是個俗人,他看到了賞心悅目的畫,心情也不錯。

“行,你回去告訴姆媽,我中秋節去吃飯。”他道。

寧夕:“好。”

買賣談成,見好就收。

寧夕沒想到“初戰”如此順利,打算維持好這成果,絕不留下來添堵——那晚她要是沒跟盛謹言去吃宵夜,打牌結束就溜,絕對會留個好印象。

“督軍,我不打擾,先告辭了。”寧夕說。

盛謹言卻問:“幾點了?”

寧夕毫不遲疑:“十一點半。”

“飯點了。吃了再走。”他道。

寧夕眼角跳了跳。

上次被罵,就是他非要吃宵夜引起的。

寧夕:“不了督軍,姆媽還等著回話。”

盛謹言站了起來:“我去打個電話給她。你留下來。柏升,叫人準備午飯。”

程柏升道好。

他白釉似的面龐上,有善意與鼓勵,對寧夕說:“留下吃飯吧,督軍府廚子手藝不錯。”

寧夕只得點頭。

盛謹言起身要出會客室,副官長程陽走過來,低聲跟他說:“督軍,書房線上有電話,江小姐打的。”

盛謹言二話不說,立馬出去,腳步十分迅捷。

寧夕只感覺渾身重量輕了大半。

什麼江小姐啊,簡直是活菩薩。

程柏升打量她半晌,笑道:“你怕謹言?”

“誰不怕他?”

“謹言沒那麼可怕。”程柏升說。

寧夕給了他一個很無語的表情。

在蘇城,人人都知道督軍從小混不吝,手段狠辣。

上次兩個小地痞調戲寧夕,他把一個打得半死,另一個刺穿眼球,不知能否活下來。

還有寧夕的父兄,差點就因盛謹言一念之差死在平亂前線。

他很可怕。

可他也實在太強大了,寧夕想要對付他是蚍蜉撼樹,就只能乖乖做好“督軍夫人”,慢慢想解決辦法。

程柏升則被她的表情逗樂,笑了起來:“跟我來吧,餐廳在這邊。”

副官很快擺好了午飯。

寧夕和程柏升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盛謹言一直沒從書房出來。

等了半個小時,程柏升對寧夕說:“我們先吃,他估計臨時有事。”

寧夕巴不得。

和盛謹言吃飯,會消化不良。

她與程柏升吃了起來。

程柏升問她哪一道好吃,她覺得都挺好吃。

吃完了,盛謹言也沒露面,和江小姐的電話一打就是一個鐘。

寧夕抓緊時間起身告辭。

程柏升看得出她急忙想走,就道:“我送你。”

寧夕便覺得程柏升是個好朋友,知道旁人的難處,不叫她等。

直到出了督軍府的大門,上了自己汽車,寧夕才重重舒一口氣。

渾身枷鎖都脫了。

程柏升送完寧夕,回來時瞧見盛謹言剛到餐廳。

“你們吃完了?”

“留了兩樣你愛吃的菜,我叫廚子去熱一下。”程柏升說。

盛謹言環顧一圈:“寧夕呢?”

“她吃完走了。”

“我還有事跟她說,跑那麼快,我又不會吃了她。”盛謹言的情緒,到這會兒已經很不悅。

像是有件事沒做完,不上不下卡著他。

程柏升:“你別不講理,是你冷落她。她有事找你,就來軍政府;你有事找她,去老宅。”

“下次再說。”盛謹言擺擺手。

寧夕回到老宅,等了兩天才告訴老夫人,盛謹言答應中秋節來吃飯。

老夫人驚訝不已。

徐雪慧也有點吃驚,然而卻沒有十分意外。

來不來,還兩說。

盛謹言逢年過節都忙,有時候軍中還有會。

時間很快到了中秋節。

民主政府後,不準守孝,老宅不用替去世的大帥守著,去年中秋節就很熱鬧,今年更熱鬧。

老夫人請了蘇城最有名的戲班,兩位名震天下的名角來唱堂會。

“大嫂,聽說你特意請了大哥來吃飯?”一個堂弟媳婦問寧夕。

寧夕:“督軍是答應了的。”

堂弟媳婦聲音挺大的,笑語連珠:“還是你有面子,要是旁人去請,大哥斷乎不理。”

又說,“再過些時日,你叫大哥不要去祭拜蘇月兒,他也會聽你的。”

寧夕微微沉了臉。

其他人在旁邊,側耳聽這邊的熱鬧,沒有對堂弟媳婦的“捧殺”出聲。

“大嫂,還是你有本事,能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咱們妯娌之間,這本事你得教教我。”

她這些話,膈應人,卻沒到可以發火的程度,因為她始終笑盈盈的。

寧夕要是發脾氣,反而是她較真、沒有容人之量。

啞巴虧很難吃。

“大哥什麼時候到?”堂弟媳婦又問。

徐雪慧一直坐在旁邊,慢悠悠喝一杯茶,沒往這邊多看一眼。

“我什麼時候到,還需要跟你彙報?怎麼著,以後家都給你當,祖宗牌位全撤了,你坐上去獨享香火?”

旁邊突然有人說。

寧夕:“……”

盛謹言最擅長神出鬼沒的,把寧夕嚇一跳。

她都沒留意到他何時到了。

堂弟媳婦臉色發僵,嚇得一動不動,伶牙俐齒的她,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也是欺軟怕硬的主。

徐雪慧眼底閃過一抹詫異,急忙迎上來:“裕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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