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柯柔聲細語的撫慰迫著桑萋萋回過神來,她心有餘悸地轉身抬眸,四下環顧——
驅逐艦近在咫尺,炮火已經停止。
瞿胤依舊站在甲板上,雙手扶著束腰,神色冷漠地睥睨著他們。
沒有巨大的灰藍色眼瞳,沒有鮮紅的血色海水,周圍是無邊的海域和落海的船員。
遠處那艘承載了她十一日的漂亮遊輪,正被滾滾濃煙包裹,緩緩沉沒。
見桑萋萋面色恢復正常,呼吸無阻,成柯長長地舒了口氣,滿臉歉意地同她解釋。
“小小姐,保護二爺是我的職責,出事時我得先顧著他,你是……”
成柯頓了頓,將差點脫口而出的“骨奴”兩字嚥了下去,拐了個彎繼續道:
“你是……在海島長大的,我還以為你懂水性,會游泳。”
桑萋萋確實懂水性,憋氣游泳是最基本的技能,她沒有否認卻又無法解釋剛剛的經歷,只能點了點頭。
“我會水。”
語畢,桑萋萋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然看向距離她十米開外的桑譯霆。
果然,男人正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眸色沉鬱,眉心緊皺。看得出來,桑譯霆對她剛剛的表現很不滿意。
對視不到一秒,桑萋萋便乖斂了眉眼,咬著唇瓣和成柯小聲交談。
“事發突然,我沒適應好。成柯,謝謝你救了我,等會兒你能不能幫我和二哥哥說一聲,不會再有下次了。”
“沒問題。”
成柯點頭應聲的同時,循著桑萋萋的視線往桑譯霆的方向望過去。
然後不出意外的,他也被桑譯霆隱怒不發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
好在成柯很快便反應過來。
他鬆開桑萋萋,迅速和她拉開距離。想想又覺得不放心,抓過一塊木板示意桑萋萋扶好,才遊至桑譯霆身邊彙報。
“二爺,小小姐沒事。”
“嗯。”
桑譯霆冷淡應聲後依舊沉默。
他喜歡桑萋萋,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歡。喜歡女孩清冷卻不乏精緻的面容,喜歡她嬌小又性感的身體。
但一碼歸一碼,至少在回桑家爭權這件事上,桑譯霆不想有任何意外,更不需要一個遇事還需要他來救的廢物!
於是他忍著強烈煩躁的心緒,開始在心裡重新衡量桑萋萋的價值。
旁側的成柯十分合時宜地開口道:
“葉檸小姐性格柔弱,膽子也小,即便會水,也很難在這種情況下自我求生。”
簡單幾句話,意思卻很明顯——
不是桑萋萋沒用,而是她裝葉檸裝得太好,入戲太深,演得太像。
旁敲側擊的解釋,很好地疏解了桑譯霆煩悶的心緒。他將視線從桑萋萋身上收回,轉而抬頭衝驅逐艦上的瞿胤喊出聲。
“哥,你瘋了?!”
瞿胤是桑家大公子,桑氏集團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身份尊貴卻從不依仗桑家勢力。
十三歲時毅然離開了印尼亞國,靠自己的本事在外打拼。
手段殘忍,雷厲風行。
作為桑家新一代的掌權人,除了面上的生意,瞿胤暗地裡還把控著一支規模宏大的聯合軍,其成員分佈在世界各地。
更具體的情況桑譯霆查不到,但他可以確定的是,瞿胤手裡的武裝力量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摧毀一個小型國家。
所以不止印尼亞,幾乎整個亞太地區的黑白兩道,這位爺都遊刃有餘,隻手遮天。
就連桑家那群心比天高的親戚長輩們見到他,也得點頭哈腰地喊一聲“瞿爺”,處處看他的臉色行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瞿胤這幾年為了躲避老爺子的頻繁催婚久居國外,極少再過問家族事宜,這才給了大家喘息的機會。
像他這種人見人怕的“活閻王”,在公共海域明目張膽地殺人,殺的還是自己的弟弟妹妹,桑譯霆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暴力!兇殘!!瘋子行徑!!!
偏偏這位瘋子身居上位,神色淡漠地站在那裡,如王者般睥睨著他們,輕而易舉地掌控著他們的生死。
他甚至都不用說話,簡單一個眼神,就能驚得眾人大氣都不敢出。
桑譯霆有些後怕剛剛吼他的衝動,再次開口時的聲線也弱了許多。
“我們……是一家人。”
瞿胤掃過桑譯霆狼狽不堪的臉,難得沒有計較他的無理,冷聲開口。
“一家人還敢違揹我的意願把這個女人帶回來,你就該料到是這個結果。”
桑譯霆一刻不敢耽誤地和瞿胤解釋。
“尋人的命令是爺爺親自下的,我不過是聽令行事,圓他一個闔家團圓的夢。哥要是不同意,應該回去找爺爺。”
爺爺桑奈是瞿胤唯一的軟肋,見瞿胤沉了眸色不語,桑譯霆大著膽子繼續道:
“哥,自從爸死了以後,爺爺身體已大不如前,他唯一的念想就是這個流落在外的孫女,所以我才私自做主把人帶了回來……小姑娘柔柔弱弱,又落在你手裡,你想要她的命不過一句話的事,不急在這一時,讓我們回去吧。”
不急在這一時?
瞿胤狠了眸,重新看向桑萋萋。
葉衣染的女兒,他能不聞不問地讓她活到十八歲,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小東西不乖乖躲在海島,竟敢回來貼臉找死?
周圍的空氣愈發冷冽。
桑萋萋察覺到瞿胤危險的打量,沒敢回望過去,而是緊緊抱著木板在海面上漂浮,一顆小腦袋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彎裡。
像只受驚害怕的小鹿,鹹澀潮溼的海水氤氳了她蒼白的面龐,形成一道道水痕。
真是柔弱又可憐……瞿胤看得出神。
看桑萋萋瑟瑟發抖的身體,看她纖細得彷彿一折就斷的腰身。果真很脆弱,脆弱得都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這一瞬,瞿胤莫名覺得桑譯霆說的不無道理。既然人都回來了,生死也由他,就這麼輕易地讓她死了……確實無趣。
瞿胤眉眼一挑,改了主意,大跨著步子轉身往裡,淡漠下令。
“把人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