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除非你能讓他的防線徹底崩塌。
林太醫作為太醫院的首席院判,醫術高超,經驗豐富,因此即使年事已高,魏南風還是多次留任林太醫。
只是人一老了,精力大不如前,日子也是過一天少一天,所以總想著安享晚年的天倫之樂。
魏南風看著佝僂著身子跪地請辭的林太醫,說不明白心裡的感覺是什麼。
隨著歲月的流逝,他身邊熟悉的人和物是越來越少了。
親自走下臺階,扶起年過花甲的林太醫。
“愛卿執意離去,朕也不好阻攔。愛卿為天朝鞠躬盡瘁四十多年,朕深表感激。這一次,朕便不再強留愛卿了。”
魏南風話語中的寂寥和失落,林太醫能夠清晰地感覺到。
有些話,他不知道該不該說。
總覺得,說與不說都是錯的,遺憾早已註定。
可若他真將那些舊事辛密帶入地下,黃土掩埋,對老友家的小姑娘也太不公平了。
林太醫多久告退的,魏南風並未察覺。
他立在御案前,穩如泰山,安靜地提筆寫字,好似絲毫沒有受到林太醫那些說辭的影響。
真的沒有影響嗎?
李文海聽見御書房裡傳出來的噼裡啪啦的物品墜地之聲,無奈地搖頭。
他知道陛下的苦楚,也明白尹後孃孃的不易,只能說造化弄人。如今,他什麼也不敢問,甚至不願去深想陛下的漫長餘生有多難熬。
近來,陛下總是亂髮脾氣。
一會兒覺得參湯的味道不對,一會兒覺得殿裡的擺件礙眼,一會兒又因為屋內的薰香太濃而大發雷霆。
弄的他們這群在御前伺候的奴才每天都是膽戰心驚,跪立不安的。
聰明點的都知道,陛下身邊一切照舊,唯一的不同都和已逝的尹後孃娘有關。
偏生陛下不願意承認這點,每日逼著他自己適應這種沒有尹後孃孃的生活。
多少次他遍尋不到陛下的時候,都能在荒涼的鳳棲宮找到神色落寞的陛下。
這一次,在林太醫的幫助下,陛下大概無所遁逃了。
三日後,京郊梅林
魏南風獨自一人抱著玉罐,在豔麗的梅林裡穿梭著。
終於,在一棵繫著紅絲帶的梅樹下,魏南風停了下來。
溫柔地撫摸著手中的玉罐,魏南風極其隨意地席地而坐。
“就這兒了。”
話音剛落,一個暗衛放下幾壺佳釀,就迅速離開。
“一一,我帶你來梅林了,你開心嗎?”
寒風陣陣吹地梅花飄零,無人應答。
“那時候說好了每年都帶你來看梅林,今年我遲到了,但可沒缺席。你個貫會記仇的小丫頭,可不要記恨南風哥哥。”
魏南風拿起一壺酒,仰頭猛灌。
大概是風雪太大,迷了雙眼,這個鐵骨錚錚的男子也不由地紅了眼眶。
“說來可笑,等你真的走了,我才意識到被寵壞的那個人是我,一直是我魏南風啊!”
為什麼要等你再也回不來了,我才明白,這個世界上能用尹知意的性命換來的東西,根本不存在!
魏南風的眼淚終是砸在了玉罐上,碎裂開來。
顧不得抹淚,魏南風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一般,手忙腳亂地扯著衣袖擦拭玉罐上的淚漬。
“一一,對不起。南風哥哥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也不要嫌髒,好不好?”
尹知意在的時候,魏南風從來沒有哭過,因為萬事無憂,因為沒有痛徹心扉的事情,更因為尹知意捨不得讓她的南風哥哥難過。
就這樣,魏南風一邊喝酒,一邊對著尹知意的骨灰掉淚。
漸漸地,天色暗了下來。
“陛下,時候不早了。”
李文海輕聲提醒著,對於魏南風的境況十分憂心。
魏南風喝酒的動作一頓,靜靜地撫摸著玉罐。
半晌,他在李文海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打開玉罐,伸手抓出一把骨灰,就著肆虐的寒風,緩緩張開了手掌。
呼嘯的寒風帶著尹知意的骨灰在梅林裡穿行著,好似在對著這個世界做最後的告別。
一一,南風哥哥遂了你的心願,放走了鳳棲宮的人。他們在知道自己不用陪葬後,都很感激你。
彩英那個丫頭是個好的,她來陪你了。估計這會兒你們主僕已經相見了吧?
你放心,南風哥哥厚葬了她,就把她埋在了不遠處的梅林邊,你們也能互相作伴了。
一一,對不起,南風哥哥負了你。
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等南風哥哥把所有的事情解決完了,就親自來向你解釋一切。
所以,求求你,奈何橋頭等等南風哥哥好不好?
“陛下,新後孃娘鬧脾氣,動了胎氣,您快回宮瞧瞧吧!”
魏南風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等手中最後一點兒骨灰也消失不見,才黑沉著臉轉身。
“回宮!”
晉陽宮
太醫戰戰兢兢地稟報著新後的身體狀況。
“陛下,娘娘身體虛弱,若長期處於鬱結於心的狀態,怕是龍胎有恙。”
魏南風緩緩轉動著扳指,眼中有嘲諷之色一閃而過。
“不知媚兒為何鬱結於心,可有何心事?不若說與朕聽聽。”
“陛下,臣妾嫁與陛下自是欣喜。只是這晉陽宮乃歷任太子的居所,臣妾住在這兒怕是不妥。”
“哦?那以媚兒之見,你該居於何處?”
“皇后自然該是居於正宮,想必那鳳棲宮的晦氣也散的差不多了。不若明日就讓臣妾搬過去吧。”
魏南風死死地盯著周媚兒,眼神冰冷。
晦氣?倘若不是因為她腹中的孩子乃是皇家血脈,就憑她這句話,魏南風都想將她凌遲處死。
“無礙,如若你腹中的孩子是皇子,這晉陽宮就是他的居所,你住在這兒也是合情合理的。”
聞言,周媚兒大喜過望。
出生即是太子,這是何等的殊榮?
那她周媚兒的後半生不是將穩穩地成為尊貴的太后娘娘了?
“多謝陛下厚愛,臣妾腹中的孩子如此乖巧,定是個聰慧過人皇子。”
魏南風眼睫低垂,神色難辨。
“陛下,不好了。武家軍擅自返京,帶著武器進入皇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