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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宋溶月眸光流動,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再謝,我們姐妹間可就要生分了,再說了這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江茹雪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唇:“你真的不為自己打算了嗎?”

在後宮裡,沒有孩子傍身,一但失寵,就再無依靠。

宋溶月斂眸幾瞬,纖長的手指慢慢轉動著手腕上的玉鐲,血色的玉鐲襯得她手指如玉,皓腕如雪。

“我可吃不了這生孩子的苦”她忽而笑了,笑紅了眼眶,“再說了,我也不想給他生孩子”

江茹雪微怔,沉思片刻,握住她的手:“這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妹妹和姐姐一起養,姐姐也是妹妹的親人”

宋溶月拍拍她的手,這對姐妹經此一事算是徹底交了心。

“太子殿下到—”

聽到小太監尖銳的聲調,宋溶月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瞧著宋溶月這變臉的速度,江茹雪差點笑出聲。

要問這東宮當中誰最不待見太子殿下,宋溶月當屬第一。

男子錦衣華服,衣服用金絲勾勒出繁雜的圖樣,在燭光下金燦奪目,再華貴的衣服也壓不住男子俊美的容顏。

“月月”景澤辰看到宋溶月眉眼帶出溫柔的笑。

“見過殿下”

江茹雪的禮儀很是周到,景澤辰對她擺了擺手,眼睛一刻都沒捨得從宋溶月身上挪開,宋溶月壓根不搭理他。

她站起身:“殿下先來看看孩子”

景澤辰來到床榻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胖乎乎,肉嘟嘟的小娃娃讓他的心情變好了不少。

他難得說了句關心的話:“為孤生下長子,側妃辛苦了”

“不辛苦”江茹雪柔柔一笑。

宋溶月準備偷摸離開,她才邁出一步,就一步,景澤辰的目光便看了過來。

宋溶月逃跑被抓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殿下今日就多陪陪妹妹和孩子,臣妾先告退了”

“月…”

景澤辰的話還沒說完,宋溶月早已沒影了。

江茹雪無奈的搖頭,尊貴如太子殿下,也有愛而不得的時候“情”這個字,當真難解。

月明星稀,夜色涼如水,盛夏之夜,寂寥無聲,月光傾瀉在波瀾不驚的湖面上,燕雀高飛,四季更替,世事變遷。

宋溶月帶著秋詞走在回去的路上,月光和燈籠的光將她的影子拖的很長很長。

一年了,她嫁到大晉也有一年了,這一年她彷彿過了大半輩子一樣,她以前怎麼沒發覺時間過的這麼慢?

景澤辰的愛令她窒息,想到這裡宋溶月心裡一陣冷笑,那是愛嗎?強制愛不是愛。

或許在別人那裡是愛,但在她宋溶月這裡永遠不可能是愛,愛應該是互相尊重的,而不是強者對弱者的佔有。

景澤辰以愛的名義將她困於這大晉的東宮,世人皆贊他痴情,說他給大宋公主送去百抬聘禮,派親信護送,成親那日更是親自出宮相迎,哪怕有了側妃,依舊專寵太子妃。

給太子妃找大宋的廚子,豪擲千金買鮫綃製成的衣物只為博太子妃一笑,出席宮宴時太子殿下一直護在太子妃身側,太子妃過生辰時滿城煙火,場面盛大…..

盛景中的人都說她宋溶月好福氣,身為異國公主,卻能得太子殿下如此寵愛。

可曾有人想過,她背井離鄉的孤苦,未婚夫戰死沙場,他下葬的日子便是她遠嫁的日子。

她真正想要的是自由,是尊重,是父母手足在身邊,是和愛人一生一世一雙人,然後再….生個可愛的孩子。

本來這一切她都有,但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了,一輩子都回不去大宋了,一輩子待在皇宮裡。

秋詞能很明顯感覺到宋溶月的情緒,她知道她的公主想家了。

公主雖然性情嬌縱,高傲又張揚,但她卻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對她們這些宮人更是好的沒話說。

在她的長樂宮,哪怕是最低等的宮女和太監逢年過節的都有新衣和賞銀,偶爾還會給他們改善伙食,別的宮裡的宮人大都羨慕可以在長樂宮當差的人。

她作為貼身宮女更是不必多說,跟公主來大晉是她心甘情願的,本來公主是不想帶她的,是她自己求來的。

宋溶月停下腳步,仰起頭,防止淚水掉落,當真是可笑,她宋溶月最是驕傲自信,什麼時候成為這多愁善感的人了。

趙清清遠遠看到那個在月光下孤寂的身影,月光明晃晃的照在她身上,紅衣妖冶如血,裙襬用金線勾邊,流光溢彩的光澤隨著流動的月光輕瀉於地。

媚骨渾然天成,驚豔妖嬈,眸含秋水,目光流盼之間盡是傷感與悲涼,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微抬的下巴,美豔到讓人驚歎的側顏。

哪怕她身為女子都無法拒絕宋溶月的誘惑,怪不得太子殿下會這麼喜愛她,不過也恰恰是這份喜愛造就了她悲劇的人生。

趙清清猶豫了一瞬,緩步走到宋溶月面前,俯身行禮:“見過太子妃”

宋溶月回過神,抬了抬手:“免了”

她看著趙清梨微隆的小腹,眉尖蹙起:“你有身孕,天這麼黑了,萬一磕著碰著就不好了”

趙清清手撫上自己的小腹,笑:“妾身的寢殿離這不遠,娘娘去妾身那裡喝杯茶吧”

茶香四溢,糕點精巧,屋裡的擺設雖算不得貴重,但勝在簡潔,大方。

屋裡的宮人都退了出去。

宋溶月端起茶盞,輕呷一口茶水:“找本宮前來有什麼話要說?”

趙清清用杯蓋浮了浮茶水,水面泛起淺淺漣漪,壓低聲音:“娘娘,你身子康健,且太子殿下經常留宿在娘娘那裡,你就沒懷疑過自己為何沒有身孕嗎?”

宋溶月聞言一笑,她放下手中的茶盞,慢條斯理的說道:“生與不生對於本宮而言都無關緊要,本宮是大宋的公主,皇室的血脈還是不要混淆的好”

“娘娘”趙清清神色一怔。

是了,她都能想到的事,以宋溶月的聰明怎麼可能會想不到。

宋溶月想了想:“等孩子生下來本宮再給你晉一晉位分”

趙清清心中大喜,立即起身謝恩:“謝娘娘恩典”

宋溶月溫聲道:“快起來吧,懷著孩子別動就跪”

“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趙清清坐下後,自語道,“妾身倒是希望是個女孩”

“為何?”宋溶月不解:“誕下皇子你的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趙清清垂眼,低聲解釋著:“妾身說好聽點是太子殿下的妾室,說難聽點就個地位高點的奴婢,妾身沒有母家,要真是個皇子妾身害怕他捲入權利的漩渦之中,也害怕妾身護不住他”

“而公主就不一樣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初為人母的喜悅:“有皇家的身份在,嫁了人婆家也不敢給她氣受”

宋溶月看的羨慕,她也曾經偷偷幻想過她和周燁的孩子會是怎樣的?

要是男孩長大了肯定跟周燁一樣,文武雙全,一表人才,要是女孩一定會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說不定還有可能是個巾幗女英雄。

她想了很多很多,可惜到最後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宋溶月壓下心頭的情緒,笑:“趙奉儀看的好通透”

趙清清眼神放空,回憶起從前,慢慢的開口:“妾身小時候家裡窮,弟弟妹妹加一起共有六人,妾身十二歲那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父母愁白了頭髮,母親帶著我們去山上挖樹根吃,父親每日都在想辦法賺錢”

“可就算如此依舊食不果腹,眼看弟弟妹妹就要餓死了,當時有人牙子來莊裡買丫頭,妾身沒辦法,只能用五兩銀子把自己給賣了”

宋溶月眸色一沉,橘黃色的燭光輕輕搖曳著,宋溶月看到了她泛紅的眼眶,以及聳動的雙肩。

趙清清的聲音哽咽,強忍著落淚的衝動:“他們就把長得好看的先留下,等年齡再大點好賣給大戶人家當通房或是姨娘,好多賺點錢”

“妾身有幸被選給太子殿下當通房丫頭,又遇到了個好主母,現在還有了身孕,妾身這一輩子就心滿意足了”

宋溶月唇角緊繃,盯著面前的茶水一言不發,其實她一點都不大度,只是因為不愛,她不在乎。

趙清清說的真誠:“能遇見娘娘是妾身的之幸”

宋溶月用手支撐著下巴,略微抬眸,睫羽輕顫,一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就就這麼看著她。

趙清清被她看的臉都快紅了,這太子妃可真是個“妖”

宋溶月移開視線,漫不經心的說道:“你把本宮看的也太好了”

“妾身說的是實話”趙清清頓了下,似是想到了別的事,“妾身曾有個交好的姐妹,她被一戶人家的老爺看中,抬入府中當姨娘”

她臉帶著哀容,聲音微微顫著:“結果還沒出半年,人便沒了,草蓆一裹,直接丟入了亂葬崗”

宋溶月面容凝重,這個世道女子本就不易,長得好看,又無依無靠的女子,更容易遭人惦記。

“進入這東宮,妾身每日都活的提心吊膽的,妾身害怕太子殿下,生怕惹了他不快,太子殿下也並未把妾身當回事,在這宮裡待了兩年多,見到太子殿下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宮人都是拜高踩低的,妾身和王奉儀的日子過得實屬不易,妾身年長,在家的時候也沒少照顧弟妹,日子苦點也沒什麼,就是可憐王奉儀了”

趙清清一字一句道出了生活的不易,太子不給她們名分,每次侍寢後都要服用避孕湯,她偶爾侍一次寢,宮裡的人對她還是有幾分尊重,不敢過多的為難她。

王可欣就不一樣了,景澤辰嫌她年齡小,一直都沒碰過她,導致她生活的比下面的奴婢還不如,要不是有趙清清護著,她都不一定能活到現在。

“後來娘娘嫁了進來”她的語氣已經不復剛才的沉重,反而變得輕快起來:“給妾身晉了位分,在平日裡也不曾苛待妾身分毫,還允許妾身生孩子,妾身真的從心底敬重娘娘”

趙清清看向宋溶月的眼有水光在流動,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有心酸,還有慶幸。

她從未想過自己能過上這樣的生活,以前就想著有口飽飯吃就夠了,現在她不僅能吃飽穿暖,住的舒服,還有了孩子。

孩子生下來後也能自己養著,這一切都多虧了太子妃,以她的位分其實是沒有資格養孩子的,也沒資格住這麼好的院子。

太子妃的恩情值得她記一輩子。

宋溶月感覺眼睛酸酸的,這些事對於她而言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景澤辰把掌家之權給了她,她是故意多花銀兩的。

她自己不想花,就全花給宮裡的人,她知道管家沒少向景澤辰告狀,誰知道景澤辰壓根不在乎,她折騰一陣後就不管了。

沒想到就算她不管,宮裡人的待遇也沒下降,這也算是陰差陽錯的幹了件好事。

宋溶月長嘆一口氣,有感而發:“都是女子,都是深宮中的苦命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她看向趙清清,“好好養著身體,缺什麼少什麼儘管差人去準備”

“謝娘娘”趙清清再一次表達了自己的感激,沒有宋溶月,就沒有她今日。

倆人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看似聊了不少,仔細一想又好像什麼都沒聊。

夜色濃重,時辰已經不早了。

宋溶月站了起來,輕輕撫平裙襬的褶皺:“本宮也乏了,你也早點歇息吧”

“恭送娘娘”

趙清清目送宋溶月離開。

絲線在紅衣上匯出大片的藤蔓花蕊,藤蔓自下而上的攀爬著,四周開滿花蕊盛開,胸前的那一朵開的尤其豔麗。

就好像是吸了心頭血般,開的妖豔,以血養花,傷及自身。

趙清清思慮萬千。

她能看出來宋溶月不快樂,她眉宇間總有化不開的憂愁。

她本該是明媚張揚的女子,應該活的隨心所欲,現在的她只餘一副空蕩蕩的軀殼,看著光鮮亮麗,其實內心早已脆弱的不堪一擊。

而這還只是個開始,沒有孩子,還是異國公主,她現在美貌傾城,太子痴戀於她,可要是再過個十幾二十幾年呢?

那時的她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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