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庭湮不敢輕易說出她尋找楚唯的事,因為她現在還不知道季長安府上扣留的,與雅間裡那位貴少年有衝突的人,是不是楚唯。
萬一那個人是楚唯,她一招供就意味著不得脫身,更別提救出他了。
她緘口不語,眼光顧了顧左右。
季長安留意到她的小動作,吩咐一聲:“押入地牢。”便領著五名侍衛,很快離開了後宅。
自從決定上京,這一路章庭湮算夠倒黴的了,各種捲入恩怨仇殺,受傷流血、捱餓被暗算,一度跟條狗似的無路可走,楚唯是她唯一的掛念,可惜她現在的身體差到極點,一切,只能小唯自己去面對,等她緩過這陣子,不管如何,都一定要助他見母親最後一面。
侯府地牢溼氣不重,還靜得很,通道牆壁的凹洞裡燃著油燈,勉強能看清事物,四間木柵欄做的牢房粗糙殘舊,看起來很好攻破。
看守地牢的一名侍衛替她解了繩索,只說綁久了,手有報廢的危險。章庭湮什麼也沒說,心裡默默感激了一番侯府上下。
起碼侯府作風像個君子。但她對季姓的正面認知,不久後碎成了渣滓。
拍拍柵欄,章庭湮為侯府治安感到深深同情,就這規制的破地牢,就算楚唯只剩下一口氣,也休想困住他。
不對,地牢中聞不見楚唯身上五色散的氣味,剛才侍衛們喊打喊殺,要抓的那位逃犯不是楚唯。
會不會是個誤會,季長安與那位少年口中所說的“小子”,另有他人?
季長安身上的五色散味道,只是個巧合?
章庭湮心大,既來之則安之,索性在牢房中原地打坐,調動內息調理傷勢。
今晚安樂侯因公事外出,出了刺客的事後,蘭苑撤換防衛,加派人手,季長安凌晨仍未歇息,在蘭苑徹夜陪著母親,因為太久的疲勞,他雙眼顯出些困頓來,坐在紫檀木寶椅上,低著頭,看手上那杯涼透的碧螺春。
時不時輕輕閉一下眼,掏一下長了繭子的耳朵。
顯儀夫人年屆四十,八年前加封一品誥命,可季長安身為她的親生兒子,實在不敢揣測當年侯爺親爹為何一定要力排眾議,娶這個神經粗比大梁柱、並患有間歇性失憶症的母親。
侯爺與顯儀夫人真愛,雖然侯府子嗣單薄,但他這二十年從未納妾,對夫人寵愛有加,顯儀夫人大概是因為事事都用一根粗神經相待,四十歲人了,還像個二十少婦,充滿了陽光活力,多變精靈一般鮮活俏麗。
她很多變,前一刻她喋喋不休,指責兒子魯莽,貿然與手眼通天的當朝國師作對,還威迫他立刻停止瘋狂行動。
下一刻,她又嘮叨起隔壁那誰誰,上月抱上了大胖孫子,叮囑兒子啥時候也給造一個。
季長安再次扒了下耳朵,眉頭輕聳,乖乖聽她說教,繼續裝她孫子。
忽有一張俏臉居高臨下壓來,季長安匆忙抬頭對上去,神色怕怕。
在與顯儀夫人在一起的時候,季長安從不讓侍衛下人近身,這就是原因。
“兒子,你想幹國師也行,先把孫子給生出來,老孃有了孫子,管你上刀山下火海,這樣成不成?”
季長安慢慢咧出一個笑,“娘,兒子公事忙,沒空處對象。”
“說啥?”顯儀夫人側耳聽去。
季長安一仰面:“處……對象。”
顯儀夫人眼色一亮:“我想起來,我用簪子‘杵’了一下刺客。”
本來季長安就是想從顯儀夫人這兒,得到刺客的蛛絲馬跡,無奈她太極神功太嫻熟,早將他的初衷打偏天外,現在聽她說出了細節,不禁喜上眉梢:“杵傷了麼,傷哪兒了?”
顯儀夫人逗手指望天:“杵他屁股上了。”
儘管位置不是很雅觀,好歹是個天大線索。其實對於誰是刺客,季長安已有了初步猜測,侯府守衛能力雖在京城數不上一二,但絕不會差到刺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步,除非刺客絕頂,否則不可能逃得如此順利,而刺客武功絕頂這一可能,被季長安排除在外,若他是個絕頂刺客,怎會傷不到母親分毫,反被母親所傷?
從地牢裡逃出的那人因為擊殺守衛,後宅都沒逃出去,就死在侍衛的亂箭下。他是個外地混來京城的流匪,無意衝撞了天子,被侯府侍衛捉來地牢審問,死了就死了。
蘭苑刺客才是棘手問題,按照分析,有一個可能是,刺客本是府中人,行刺失敗後他又恢復了原有身份,並未出逃。
再一個可能,章庭湮就是那刺客。
或許她的傷並沒有他想象中嚴重。
稟著大膽推測小心求證的辦事宗旨,季長安覺得,第一可能性求證起來,會令全府上下比較尷尬,所以,將踐行第二種可能性放在首位,就顯得非常重要。
嘴角淺啟,笑容略陰。
他有必要去給章庭湮驗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