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夜半。
睡夢中的蕭思柔忽而從夢中驚醒,守夜的婢女忙起身,“小姐,您怎麼了?噩夢了嗎?”
蕭思柔摸了摸自己的臉,聽著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婢女秀芳的聲音,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秀芳,是你?真的是你嗎?”
蕭思柔不可思議的抓住秀芳的手。
婢女秀芳心疼的問,“小姐,您怎麼了?做了什麼噩夢,讓您這般恐懼!”
不是夢。
是真實發生過的。
蕭思柔的腦子亂了一秒,可又很快恢復了清明,問:“秀芳,我在哪裡?”
“您在彩香院啊。”
還在蕭府,此時她還未入東宮。
蕭思柔想到這裡,問:“今年是哪一年?”
“承德十三呀,小姐,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承德十三,正是她入東宮的那年。
那麼一剎那。
蕭思柔的心裡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她若不入宮……能否改變上輩子的悲劇。
可轉頭想到心狠手辣的於秋月,她便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不入東宮,她蕭家上下滿門幾百口人,蕭家軍上下千人都這樣白死了嗎?
不不不!
她不能忍!
她得入東宮!她還得爭!
上天讓她重生回來,不是讓她享樂的,而是讓她為蕭家滿門報仇!同時改變上輩子的結局。
蕭思柔暗暗的下定決心,手緊攥成拳頭,任指甲掐入手心裡,沁出血來,疼痛讓她清醒,讓她不懼怕前路。
……
轉眼到小知知的洗三宴了。
因為府中上下忙碌著迎側妃大典,所以小知知的洗三宴,就在許清露的露微院辦的。
朝中好像有大事兒。
沈承硯來不了,尋了一個宮中的婆子過來給小知知主持洗三儀式。
三日洗兒,謂之洗三。聽說這樣可以洗去孩子從“前世”帶來的汙垢,使其今生平安吉利。
不大辦,許清露還挺高興的, 畢竟人多眼雜,也易出事兒。
洗三宴多半來的都是近親,許清露如今的位分,家人是不夠資格入宮的,所以便無近親。太子妃沒親自來,譴了身邊大宮女雪情過來送了一些孩子所需物品。
洗三儀式在午膳後舉行,院中設上香案,供奉了十三位神像。許清露不識得這些神像,大概曉得裡面有催生娘娘,送子娘娘,挺講究的。
先是“添盆。”需近親,許清露便讓爾晴,爾雅代替。隨後這才把小知知扒了一個精光,婆子開始唸叨:“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
婆子唸的什麼,許清露沒聽到,只知道她家小知知一直在心裡嚎,【媽呀呀,好羞恥,把我扒光光了,就這樣光溜溜的給人看,小嬰兒不要臉面的嗎?】
婆子一邊洗,一邊念,流程挺複雜,也挺久的。
許清露光聽小知知的心聲去了。
到底是個小可愛,特別的活潑,以後肯定也是個小話嘮,有她陪著,許清露想,她這輩子都不會無聊了。
結束洗三儀式後,小知知已經累得睡著了。
許清露給婆子一包金瓜子,婆子喜笑顏開,又說了一堆的好話。爾晴親自送了人離宮。
許清露的露微院熱鬧,其他院子卻是氣氛緊繃。
因即將要入府的蕭側妃,於側妃來頭都不小,原本挺受寵的陸庶妃開始惶恐,劉庶妃也開始為自己籌謀。
底下一直寵愛平平無奇的侍妾們倒是一片安生,關起門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時光一晃,就到了四月初,許清露要出月子了。
這一個月。
許清露一直做著瑜伽調養自己的身子,待她出月子時,便容光煥發,身姿窈窕了不少。
許清露出了月子,便是小知知的滿月宴了。
小知知的滿月宴在迎側妃大典的五天前。
滿月宴辦得並不熱鬧,來的人也不多,畢竟許清露母家不強盛,自然也就沒有什麼達官貴人捧場。
倒是與太子一母同胞的五皇子攜家眷來了。
五皇妃是個三品京官嫡女,眼高於頂,根本沒把許清露放在眼裡,就跟著五皇子看了一眼小知知,然後就扭頭坐回去了。
出了月子的小知知長得是越發的可愛, 而且她特別的愛笑,誰看她一眼,她就笑。
許清露就見她聽在心裡小嘴巴不停的叭叭。
許清露差點就繃不住,笑岔在原地。
比如剛剛那位五皇妃。
【五皇妃,啊,本文中最最最最不起眼的小炮灰,瞧她鼻孔朝天的得瑟樣兒!她一定不知道她是她娘從外面偷回來的。
看吧,沒過多久,這事兒就要傳開來了。哼哼,她不堪受辱,直接就懸樑自盡了。】
許清露還特意多看了兩眼五皇妃,嗯,是個將死之人,難怪頭上頂著一團黑氣了。
許清露這般想著。
五皇子卻開口問,“皇兄,皇弟可否抱抱三郡主?”
沈承硯就知道,他喜歡的小丫頭,這個皇弟也定會喜歡。果不其然。
他巴不得他疼的小閨女,多些人疼。
自然樂意。
五皇子沈承熠小心翼翼的從乳母手中接過小知知。
小知知一點也不排斥五皇子抱她,還對他露出一個特別乖巧的笑,笑得小牙床都露出來了。
而且小手還一把抓住了五皇子的外袍。
【呀!五皇子長得好俊咧,和我大豬蹄子爹一樣的俊,就是……哎……可惜了……最後也不過淪為我大豬蹄子爹的踮腳石。】
許清露聽得,不禁多看了一眼沈承硯。
她幾番試探,還有尋究,發現沈承硯好像真的聽不到小知知的心聲。
她再次鬆一口氣。
不過也從這句話聽出了什麼。
為成大業,個個都是不擇手段的主兒。
看著端方,為國為民為天下的沈承硯亦是如此!
同時她也深知,這個男人沒有心,她在他的身上,就不要去尋求一絲絲的希望。
滿月宴很快開始了,賓客來得也差不多了。
主桌,便是太子沈承硯,太子妃,五皇子,五皇妃,陸,劉兩位庶妃,許清露這個新晉的良娣,還有錢良娣。
另一桌,便是東宮侍妾。
許清露路過侍妾一桌時,便聽得她們低語:“呵,同人不同命,人家現在可是有子嗣傍身的人。
以往人家就不與我們來往,更何況現在?”
說話的是侍妾秦氏,楊氏接話,“秦姐姐,什麼同人不同命,只是我們沒那麼無恥罷了。”
這話就說得難聽了。
言下之意,便是說許清露能懷孕,能得太子寵,是用了見不得光的手段。
許清露的臉色微冷,心下不悅,卻未發作,畢竟今天是她女兒的滿月宴,她不想搞得不愉快。
適時,小知知的心聲再次傳來。
【秦姐姐?呀!是那個秦侍妾嗎?敢說我娘!哼哼……壞女人,我詛咒你馬上被人揭開真面目!
讓整個東宮的人都知道你和楊侍妾有苟且!!!”
許清露差點尖叫在原地!
她沒有聽錯吧?
她耳朵沒有問題吧?
秦侍妾和楊侍妾有苟且?
這這這這……
太玄幻了!
楊侍妾好大的膽子啊,居然敢挖太子的牆角。
簡直難以想象,太子沈承硯知道真相,會怎樣的震驚!
許清露都有些期待,這個事情什麼時候被揭開?
她這邊心裡吃著瓜,面上卻沒有一絲的顯露,仿若什麼都沒聽到,坐到了錢良娣的身邊。
錢良娣顯然也聽到那些話了,她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莫要去在意。”
許清露倒是有些意外。
這個錢良娣與她一樣,都是關起門過自己小日子的,不爭不搶。
不過先前她有過孕,好像是因為喜酸,然後被人認為是男胎,就遭人陷害了。
那之後,錢娘娣便不能再孕了。
沈承硯憐她,便每月抽一日去她的院裡坐坐。
不過錢良娣好像心中有怨,對沈承硯並沒有什麼好臉色,每回沈承硯從她的院裡出來,都不太高興。
許清露那時候還感慨過,這是何苦?沒了孩子,這日子也總歸要過下去了。
現如今想想。
那時她是真站著說話不腰疼。
若是她……沒有了知知,她也定會怨,也定會生無可戀。
許清露回神,便瞧見錢良娣一直盯著乳母手裡的知知。
錢良娣大概很喜歡孩子吧,所以因為這個, 她才會對她示好,可許清露又擔心,這一切都是裝的……
萬一她與其他人一樣,嫉妒她有子嗣傍身。
反正這幽幽深宮,每個人都是戴著面具過活,所以她不得不小心謹慎。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無。
更何況現在她還不是一個人。
許清露思及此,忽而從小知知的心聲裡讀到了有關錢良娣的信息。
【錢良娣呀!我的錢娘娘!她人超好咧!是孃親在後宮唯一的小姐妹,因為她不能再生育,所以特別的喜歡孩子!
對我更是憐愛有加,在原書裡,我也算是特別的幸福吧。有兩位娘娘疼著我。】
許清露剛剛還擔心錢良娣這人深藏不露,沒有想到她的金手指這麼快就給她開掛了。
她當即回握住了錢良娣的手,“多謝姐姐關心,那些話,我左耳進,右耳出。”
她說著,輕招了招手。
乳母立即會意,抱了小知知給許清露。
許清露故意靠了靠錢良娣,“小知知,這是錢娘娘……”
錢良娣淡漠的臉上,當即浮起了歡喜。
小知知大概看到了錢良娣的臉,對上她慈愛的雙目時,開心的咧嘴一笑,甚至發出了咿吖聲。
笑起來的小知知真的太太太萌了。
長久在抑鬱中,悲傷中的錢良娣彷彿都給她暖到了。
手小心翼翼的伸出,想摸一摸小丫頭時,忽而想到自己手上可能有什麼髒的東西,想收回手時……
小知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頭,拽得緊緊地。
在小嬰兒那細細小小,卻特別有力的手抓住她時,她頓時感覺整個世界都恢復了色彩般。
許清露看著這般的錢良娣,便知她是真心喜歡小知知的。
錢良娣太激動了,激動到眼眶都紅了。
旁邊的婢女也不禁紅了眼眶,她很清楚,她家小姐很苦,很苦。
她在這東宮,一直不爭不搶,偏安一隅,可就因為小姐可能懷的是皇孫,她們就容不下她了……
孩子流產後。
小姐有多苦,她是最清楚。
無數次小姐被夢驚醒,她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她怪自己沒保護她。
她怪自己無能,無用。
她恨不得自己去替孩兒死。
甚至因為這事兒, 她怨上了太子殿下。
殿下起初還心疼她,可後面……便淡了。
畢竟誰會一直心存愧疚了。
而小姐卻在自己作的繭裡,永遠不出來了。
錢良娣身上的悲傷太濃了,小知知彷彿都感覺到了她的悲傷,在心裡不斷的安慰她。
【錢娘娘,不哭,不哭,往後知知疼您,知知給您養老。嚶嚶!錢娘娘真的很可憐很可憐。
她不過才二十的年紀,卻已經憔悴得青絲間有幾絲銀髮。她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她一直自責,怨自己,甚至把大豬蹄子爹爹對她的愧疚都磨盡了……哎……】
許清露聽得才知曉錢良娣為何看上去如此的憔悴,原來她失了孩兒的這一年裡,她沒有一天安睡。
哎。
這便是深宮的殘忍。
當時對錢良娣孩兒下手的是鄧侍妾。
其實鄧侍妾不過是替人頂罪的。
她乃商戶之女,又不怎麼得太子殿下喜歡,所以她一直抱緊陸庶妃的大腿,替陸庶妃辦事。
若說誰最害怕別人生下皇孫的,那隻能是陸庶妃。
所以陸庶妃是真正的兇手。
可現在錢良娣險些把自己折磨至死,陸庶妃卻像個沒事的人。
許清露想,要是她,怎麼著也要帶著這個兇手一起下地獄!
但願小知知真的可以解救錢良娣,不讓她再如此的折磨自己。
錢良娣抱著小知知笑的模樣,正好落入了眾人的眼裡。
在座的每位皆是各懷心思。
太子妃是平靜,一臉的無所謂,這一生,她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兒,她知曉,這生活於她,從來沒有什麼盼頭。
陸庶妃卻是淡漠的掃一眼,呵,再也沒有威脅的東西!
劉庶妃輕瞥一眼,有一絲的嫉妒,因為三郡主長得真的很可人,不像她的二郡主,總是病怏怏的,且膽小如鼠。
憑什麼這個侍妾能生下這麼可愛,這麼像太子殿下的郡主。
劉庶妃手慢慢地捏緊了手帕,眼裡閃過一抹陰毒。
她身上的嬤嬤卻低語,“主子,您不要把心思用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上面,應該多想想怎樣才能懷孕,為殿下誕下皇孫。”
劉庶妃狠瞪一眼嬤嬤,“知曉了。”
她慌,她比誰都慌。
蕭側妃和於側妃都要進府了。
她若再生不下來皇孫,那麼她……將永遠爬不起來了。
她的家世比不上蕭側妃,於側妃,連陸庶妃家世都比她高,她只能靠生子,否則……這東宮將無她的立足之地。
倒是太子殿下沈承硯瞧得臉上多了一分喜悅,道:“錢氏若得空,常去露微院走走。”
錢良娣聞聲,看向沈承硯的眼裡,終於不再是排斥,怨恨,她微傾身,“謝殿下成全。”
“開宴吧。”
沈承硯一聲喊,宴席正式開始。
吃了一個月月子餐的許清露,早饞得要命。
她為良娣,所以能點的菜不多,山珍海味什麼有,但肯定沒有這招待賓客的豐富。
這人間,唯有美食不可辜負也。
許清露讓錢良娣把小知知給了乳母,然後道:“錢姐姐,多食一些。”
錢良娣今天的心情的確很不錯,看著自己的婢女紅蓮點頭,“佈菜吧。”
“是,小姐!”
紅蓮歡喜得很,她家小姐終於願意好好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