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還有三年
放眼望去,天地間除了白茫茫的雪之外,滿是哀鴻一片。
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叟悽悽慘慘地站在雪地中,枯槁的手指指著天空含淚怒問,“老天爺真的不給尋常百姓一條活路了嗎?”
衛蓁就站在那老人身前,可似乎老人根本看不到她。
渾濁的老淚盈滿眼眶,衛蓁看著眼前的慘景,聽著老叟嘶聲的質問,心肝兒都在發顫。
眼前的畫面再次一遍,出現在衛蓁眼前的是那硃紅的院牆與熱氣逼人的暖屋。
一群人圍坐在飯桌前,屋內的炭盆燒的火熱,儘管屋外已如寒冬,但屋內的人卻熱的滿頭大汗,擺放在飯桌上的菜餚雖然樣式略顯單一,但是那大塊大塊的肉卻一點都不少。
一個小孩仰起頭問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姑父,我們一家投奔而來,路上所過之處,遍地皆是餓殍。不知府中可有餘糧,能否接濟一下難民?”
坐在主位上端著酒盞的男人臉色微沉,將目光看向坐在那小孩旁邊的男人,“妹夫,你把這孩子教的可真好。只不過忒過單純了些,府中的確有餘糧不假,但是我哪敢拿出去接濟難民?”
“若是開了這個口子,怕是往後想堵都堵不住了。那些難民為了爭奪一口吃的,什麼都能做得出來,若是讓他們知道我們府中有餘糧,恐怕這宅子都能給我拆了……天災降下,就算是仁慈的善人,也只能舍大家保小家,以求在這天災裡活下去。”
小孩還想再說,卻被他母親掐了一把,童稚的臉上寫滿了不解,但終歸是害怕母親的眼神,怯怯地閉上了嘴。
衛蓁似乎就站在那間屋子裡,她能聞到桌上飯食傳來的撲鼻香味,伸手想要抓一把,卻什麼都抓不到。
她悵然地走向屋子的另外一邊,只見那書桌上擺這一張墨跡未乾的紙,上面寫著‘去年冬月,天降大雪,一年不化,流水成冰,死傷萬萬。’
落款中寫的時間是“慶曆八年”。
……
衛蓁住的那間屋子裡,陳婆子正在她嚴三郎嘀咕。
“三郎,你說你這媳婦是不是有問題?娘就看不明白了,每天早晨她都要擺弄那幾個苞米棒子,不知道她是有什麼用,你說你這媳婦是不是在算計什麼?”
嚴三郎一大早就起來看書溫習功課,到了吃早飯的時間,他感覺肚子有些空了,放下書本同陳婆子說,“娘,你想多了吧,我看蓁娘是剛嫁過來不習慣,或許還有些想回孃家,這才每天撥弄著苞米棒子數日子,等過一段時間習慣下來就好了。”
陳婆子不信,她隔著窗戶遙遙一指灶房方向,問嚴三郎,“三郎,你看她在幹什麼?雖說起的不晚,但是幹什麼活兒都在磨洋工,娘心裡不踏實啊,怎麼給你找了這麼一個懶婆娘,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嚴三郎回答,“蓁娘出身本來就好,嫁給我屬於下嫁,乍來肯定幹不慣農家的活兒,你讓她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娘,你可別給蓁娘挑刺,有什麼問題我和她說,婆媳關係本來就不好處,萬一你倆鬧僵了,那最後夾在中間受氣的還不是我?”
陳婆子虎下臉來,用巴掌拍了一下嚴三郎的書桌,氣得心肝都疼,“老祖宗果然不騙人,娶了媳婦就忘了娘,你嚴釗也是一個白眼狼!”
“老孃掏心掏肺地對你好,結果新媳婦才過門不到一個月,你就替你媳婦兒提防老孃了?”
嚴三郎笑而不語,自家媳婦兒,自己不疼讓誰疼?
萬一真被別人疼了,那自己頭頂的綠草大概可以放羊了吧!
陳婆子也就是嘴裡說說,她打心眼裡偏疼小兒子和小閨女,哪能真讓嚴三郎夾在親孃和親媳婦兒中間難做人?
不然以衛蓁剛嫁進來時那什麼都不會的架勢,陳婆子早就把衛蓁罵的鼻血噴出來了,怎麼可能給衛蓁時間,讓衛蓁慢慢學?
陳婆子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對衛蓁是真的不錯,她覺得三郎是要考功名的,不應該有一個地裡刨食的媳婦兒,所以從未動過讓衛蓁下地幹農活的心思。
就憑這一點,她就算是十里八鄉中最好的婆婆!這樣想著,陳婆子差點在自我催眠中美得開了花……
可是下一瞬,灶房裡傳來的‘咣咣噹當’就將陳婆子從美夢中拉回現實。
陳婆子抄著一腳小碎步奔去灶房,見年前新鑄的鐵鍋被摔在地上,心疼地撿起來一看,鐵鍋下有一個核桃大小的疤,肺都要氣炸了。
“你個懶婆娘,到底要幹什麼?讓你下地你不行,讓你養豬你不行,讓你燒水煮個飯,你都能把鍋給我摔了!”
“你真以為自己還是縣令家的二小姐呢?是不是摔個鍋就覺得我老婆子不用你做飯了,往後我老婆子做好飯給你吃?做你的春秋大夢呢!”
衛蓁沒有搭腔,她目光裡有些空落,等她從震驚裡回過神時,臉都被嚇白了!
那紙上的落款寫的是慶曆八年,而紙上寫的是‘去年冬月’,可不就是慶曆七年冬月,天降大雪,一年不化,死傷萬萬人!
“三郎,現在是什麼時間?”衛蓁白著一張臉朝她住的屋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