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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陸微塵百天的時候,正好是除夕。

這三個月裡她不是被爹媽抱著就是躺在床上,每天瞪著眼睛生無可戀。

等身體發育好了,還不到三個月大就迫不及待地嘗試翻身。

陸建民和林昭笛興奮得不得了,一有空就拍著手叫:“小寶、乖寶、微微……來,再翻一個!”

陸微塵:“……”

哼哧哼哧滿足他們幾次,他倆再說翻身,她全當沒聽見,動都不動彈。

林昭笛瞅著,嘆了一聲:“是個懶寶。”

陸建民擺擺手:“哪裡懶,我們家小寶是有主見!”

林昭笛笑罵他:“你別慣她!”

她嘴上這麼說,其實自己更慣陸微塵,沒事就把小孩摟在懷裡貼貼。

等除夕的這天,陸微塵已經能很穩當地翻身了。

這幾個月裡她媽神奇地做到了和大房的福寶不碰面,因此直到年夜飯,陸微塵才能一窺福寶的真容。

福寶剛生下來時瘦瘦弱弱的,現在倒是養了回來,一張肉肉臉圓潤白嫩,看上去粉雕玉琢,像年畫上的童子,可愛極了。

陸微塵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打量她,嘴裡發出“en、en”的音節。

嘿,小孩,看我看我。

還沒等到回應,楊菊花抱起福寶,順便用輕蔑的眼神瞄了陸微塵一下,挺直腰桿走了。

陸微塵:……

所以她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喂!

年夜飯上陸家其他人也都回來了。

楊菊花和陸老頭一共生了四子二女六個孩子,老大陸建黨和老三陸建民都是地裡刨食的。

老二陸建國不一樣,當初唸書唸到初中,上初中時和一個城裡姑娘看對了眼,偷偷摸摸談了幾年,成年以後順理成章地成了好事。

那姑娘家裡幫忙給陸建國在縣城找了個鞋廠臨時工的工作,沒幾年就轉了正。

這幾年他也就逢年過節才會引著老婆孩子回家看看,其餘時間是一點也不問的。

大姐陸英華,去年剛嫁給公社上一個供銷社的幹部,沒老三風光倒也不錯。

還有一雙小兒女,是龍鳳胎,剛滿十七歲,平時都在縣城上學,念初中唸了幾年還沒考上高中。

除了外嫁女沒回來的陸英華,其他十幾口人烏泱泱塞滿了堂屋。

陸微塵也趁機觀察了一下這些叔叔伯伯。

陸建國和他媳婦就不提了,兩口子畢竟都是正式工,工資拿的多,又只養一對雙胞胎兒子,媳婦孃家還只有一兒一女,時不時幫襯。一家子穿的都是簇新的衣裳,看上去體面得很。

讓人驚訝的是楊菊花那一雙小兒女。

兩人長的其實只有一點相似。

屋裡燒著爐子,一進門,弟弟陸建軍就脫下厚重的棉襖,露出裡面挺括嶄新的白襯衫黑褲子,腳下還蹬著一雙皮鞋。

姐姐陸英紅也不輸,穿著一件荷葉領的淡黃色襯衫,黑褲子,一樣的一雙小皮鞋,還是帶跟的,走起路來“噠噠”響,洋氣的不得了。

陸微塵看看他倆,眼珠子又骨碌骨碌去看屋子裡其他人。

這兩人站在這裡,簡直格格不入,好像另一個世界的人一樣。

除了他倆棉襖裡面穿夏裝的顯擺樣以外,更是因為這衣服的價格。

一身行頭算下來,一個人都得三四十塊才能打住。

要知道,就陸微塵觀察,這年頭一戶農村人,一年到頭手裡也就能落下一百來塊啊!

老陸家當然也不例外,今年算下來的收入也就一百五十多塊,全被楊菊花攥在手心裡。

竟然是花到這對龍鳳胎身上了啊……

難怪她爸媽總是和楊菊花不對付,他們大房和三房簡直成了陸建軍陸英紅的供血包了!

這對龍鳳胎不僅把衣服都亮了出來,陸建軍還得意地拍了拍袖子:“媽,您瞧瞧我這一身,精神不?”

“精神!”楊菊花一張臉笑得臉上的褶子都開出了菊花。

她最疼自己的小兒子小女兒,把兩個孩子摟到身邊拍拍這個摸摸那個,喜笑顏開:“我們家軍軍紅紅真是精神!你倆這一打扮,跟個城裡人一樣!”

這話一齣,屋子裡靜了靜。

陸建民林昭笛早就知道楊菊花的德行,就安靜看著也不多說。

陸建黨則是有些木訥,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這對弟妹穿的衣服價值多少錢。

陸建國兩口子不咋回家,每個月也只給楊菊花交五塊錢養老錢完事,眼不見心不煩,看熱鬧一樣瞅著。

獨一個劉翠芬,臉色難看得像是要吃人。

劉翠芬忍了半天,又看著自己懷裡的福寶,頓時有了底氣。

她開口,口吻帶著淡淡的酸味和陰陽怪氣:“軍軍紅紅這身行頭,花了不少錢吧?”

陸英紅一聽覺得不舒服,說:“我花的是我爸媽的錢,怎麼,大嫂你不高興?”

陸建軍更直接,翻了個白眼:“我爸媽樂意給我花錢,你管得著嗎?”

劉翠芬氣得差點當場打人。

那老兩口年紀不太大,毛病大的很,一年下來有半年都歇著,工分都沒幾天是滿的,他們能掙多少錢?

三房兩口子又都是偷奸耍滑的,能不幹活就不幹活,家裡的收入大頭都是她和她男人掙的!

她和她男人都拿著滿工分,累死累活幹了一年,到頭來全讓老不死的貼給了自己兒女?!

劉翠芬越想越氣,怒道:“我咋管不著?這家裡的錢都是我和我男人掙的,你爸媽一天能掙幾個錢?”

“我看你這衣服褲子鞋子,上上下下算起來得三四十塊吧?你一個鄉下人打腫臉充胖子裝什麼城裡少爺小姐呢?!”

她噴得唾沫橫飛,衝上去就是一頓罵:“一個初中讀了五年都沒考上高中,一天花錢流水一樣出去。咋?我劉翠芬嫁進你老陸家,要伺候公公婆婆,還要伺候小叔子小姑子?”

“閉嘴!”

楊菊花臉色黑如鍋底。

劉翠芬鼓起勇氣,不僅沒閉嘴,反而抱著福寶嚎啕一聲:“媽!你想補貼他倆你就補貼,可你也要看看福寶啊!”

“福寶這才多大點,以後花錢的日子多,軍軍紅紅見天地要那麼多錢,我們福寶以後可咋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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