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順手一頓,而後笑出了聲,覺得這個新來的小子可真是有意思極了。
能不計較一時得失,只顧著往前看的人,這宮裡不是沒有,只是少的很,更遑論下頭跪著的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了。
李德順還沒想好怎麼罰他,就看到那個走過來的穿著紅色官服的男人。
他直接站起來迎了上去,又想到還跪著的谷祥雨,直接一揮手,道:“罰你半個月份例銀,下去吧!”
谷祥雨以跪著的姿勢回頭,正好對上那穿著紅色官服的男人。
但卻只是看了一眼而已,毫無波瀾的一眼。
他隨即便站了起來,扶著被嚇的還沒有回神的劉喜樂離開。
緋色官服,五品及以上才能穿。
不過外官無詔書一般是不能出現在皇宮裡的吧,那他是什麼,皇親國戚?
在谷祥雨扶著劉喜樂走後,李德順恭恭敬敬地將那人請上上位,臉色繃著,卻還要陪著一個笑臉。
自打這位主子被皇上下派來歷練,這宮裡哪個不是人人自危。
前兒個御前執筆太監曹孟慶聯絡手下變賣宮中貢品多年,這事兒直接被這位主子給揪了出來。
新官上任,一把火已經燒上來了。
要說他一個督察司的府尹,不查那些貪官汙吏,揪著這宮裡的太監做什麼!
李德順連忙接過小太監端上來的茶水,弓著身子,親自奉上。
宋懷淨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帶著一股子放蕩不羈的自在勁兒,目光卻落在谷祥雨離開的方向,很是莫名地問了一句:“那孩子是這一批新挑上來的?分到各司了嗎?”
李德順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但宮裡宮外早有傳聞,這位主子好孌童,收了好幾個戲樓的名角兒養在府上。
但因其身份實在特殊,就連聖上對此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他玩的不太過火,幾乎是連訓斥都懶得訓斥。
如今他竟然打主意打到宮裡來了……
“這批孩子剛淨身子沒幾天,規矩都還不懂,話說糙一點,連兜尿布都還帶著呢,都還只是做些雜活兒,要等月底的時候才開始安排,都還沒在宮裡掛名呢……”
李德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幾乎都沒有聲音了,代替的是低著頭,抬著眼珠子看的那一眼。
他的意思是說,宋懷淨如果是真的看上了,自己就能悄無聲息地讓他將人給帶走,沒有任何人知道。
也過不了皇上的耳朵。
十足的狗腿,討好。
宋懷淨見他咕嚕的眼珠子裡的百轉千回,多少能夠猜到他在想什麼。
他暗自冷嘲一聲,而後直接將這件事兒給越了過去。
“哦?是嗎,我還以為他是李督公你新收的兒子呢。”宋懷淨話裡有話,“這機靈勁兒,可是不多見的。”
李德順直接心一涼。
太監收兒子,不光是求以後能有一人給自己養老送終,也是為了培養自己的勢力,鞏固自己在宮裡的地位。
太監沒根兒,不代表就沒有野心。
相反的,正是因為不能人道,一些太監才對權利有著變態的慾望。
最是被人看不起,就最是想要高人一等。
奴才?
閹狗?
朝堂百官還不是要巴結一個奴才,閹狗?
李德順覺得自己還真是被狗屎給糊了心了。
宋懷淨仗著皇叔的身份,一向都是自視甚高的,尤其看不起他們這些沒根兒的奴才。
他怎麼可能會看上那個谷祥雨呢。
但聽宋懷淨這話,李德順懷疑是自己那乾兒子生了什麼事兒。
這第二把火,難道這個宋懷淨是想往自己的身上燒?
“就會耍一些小聰明而已,偷了鹽,哪是能讓他隨便說上兩句就能過去的。”
李德順替谷祥雨謙虛著,他卻知道,越是這樣,那個谷祥雨就越是能引起宋懷淨的注意。
宋懷淨身子前傾,眯了眼笑著看著他。
“不能讓他輕易過去?李督公,你這罰了半個月份例錢就算罰了?本官倒不知,您還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主。”
李德順再次壓低了頭,卻又將谷祥雨往風口浪尖上推了一把。
“那孩子畢竟是剛來的,沒入宮冊,也算不上是這宮裡的人,這規矩也得給知道這規矩的使不是?”
宋懷淨直接冷嘲了一聲。
這群閹黨,難道還真是固若金湯不成?
宋懷淨斂眸看了片刻,倏地就笑了起來,道:“得皇上器重,本王新上任也算是小有成就,前兒個查出那什麼……哦對!御前執筆太監曹孟慶勾結朝中官員剋扣貢品,甚至大膽到夾帶宮中物品到宮外出賣,涉案銀兩達千萬兩,本王得皇上詔令掌管此事,定是要將事情給辦的漂亮一點兒。”
宋懷淨在講到這裡的時候,眼裡的興趣濃厚極了。
“李督公,你說他這該落個什麼下場?”
下場?
李德順臉色微白。
“那必然是得千刀萬剮,以償還皇上多年器重。”
宋懷淨在聽到“皇上”、“器重”這兩個詞的時候,幾乎直接笑出了聲。
還真是好的很!
居然還敢拿皇帝來壓他!
宋懷淨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你的手下既然不懂規矩,明天行刑的時候也算是一個好機會,本王替你教導一二可好?”
李德順顯得有一絲的強撐。
“既如此,奴才自然是……感激不盡。”
——
谷祥雨將劉喜樂扯走之後,眼前一陣黑一陣白的,幾乎隨時都能直接暈過去。
到了半路的時候已經換成是劉喜樂在扶著他了。
劉喜樂身上倒是還沒來得及挨板子,但是光那陣仗就已經將他給嚇壞了,他直到現在都還是一副傻傻的樣子回不過神兒來。
谷祥雨知道是自己連累了他,哪有再說他膽子小的道理,嘆了口氣,回到房間躺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其他幾個小太監本來正跟受了驚了鵪鶉似得討論著什麼,在見了他都愣住了,一雙雙眼睛逐漸地瞪大。
谷祥雨大咧咧地往通鋪上一躺,其他人連忙避遠了一些。
本來在這些人當中,趙田跟谷祥雨是最有威懾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