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什麼時候能吃魚?”
楚燕亭摸摸自己的大肚子,一說話,就能感覺自己不爭氣的眼淚從嘴角流下。
“再忍忍,啊,再等幾個時辰,等大傢伙都睡熟了,我們再做魚吃。”
現在做魚,味道飄出去,被人知道就不好了。
不是楚老孃自私,不想將河裡有大魚的事情告訴村裡人。但別說一整個村,就是放眼附近幾個村子,都找不出比老楚家更窮的人家了。
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正當中的肚子大的嚇人,之前還能幫忙乾點活,現在別說幫忙,平日裡幹活完還得打起精神來照顧她。
肚子那麼大,吃的又不好,楚老孃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閨女能不能平安生產,生下來後坐月子都沒辦法好好做,做不好月子就沒奶,沒奶,肚子裡的幾個孩子,一準兒活不下來。
沒有河裡的魚,她們三個人,是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從河裡抓魚的事情,總會被人發現的,現在能多瞞一天,就多瞞一天。
楚燕亭經歷的事情不多,周圍環境都比較乾淨單純,遇到過最極品的事情,也就是在公交車上被五十多歲廣場舞大媽強制讓座,所以想不到這些。
不過她不算特別優秀,但也不蠢,楚老孃提點了幾句,楚燕亭也就明白過來。
這頓紅薯小米粥,三人吃的比平日裡還要少,都空著肚子等半夜吃‘大餐’。
放在一天前,楚燕亭絕對想不到,只是吃一條清蒸魚,對她來說就能算是堪比滿漢全席的超級大餐。
楚小寶平日裡戌時就被楚老太哄著去床上睡覺,早點睡,在夢裡就不餓了。
知道晚上能吃肉,過了戌時,楚小寶都格外亢奮,看著草魚的眼神都在冒光。
在小閨女和小孫子兩雙blingbling的眼神注視下,楚老孃又扛了一會兒,扛不住了,這才拿出最大的那條魚,去鱗剖肚。
儘管兩年沒吃肉,殺魚的動作也沒有生疏分毫。
大概是在抓到魚的那一刻,腦海中已經重複了千百遍快速殺魚和做魚的動作。
草魚是清蒸的,處理乾淨後,只切了幾根院子角落裡野蠻生長的薑絲放在魚身上,撒上幾顆粗鹽,就放進鍋裡蒸。
當清蒸魚即將出鍋時,楚老孃想起什麼,連忙將前後門窗都關的嚴實,漏風處拿抹布團吧團吧塞進去堵上。
拍拍手上的灰,抬起頭,就見家裡兩個小的已經圍到了鍋邊,一個踮腳抬下巴看,一個撐腰探腦袋,一個比一個饞。
“你們兩個小饞蟲,少不了你們吃的,趕緊坐回去,別燙到你們了。”
清蒸魚上鍋,楚老孃最先動筷子,將兩邊魚腹上的肉分成兩半,分別夾給楚燕亭和楚小寶。
楚燕亭的明顯比楚小寶的要多一半不止。
看著碗裡的魚肉,楚燕亭鼻頭髮酸。
國家在幾年前開放二胎政策,那時候楚燕亭都快成年了,但為了要個男孩,楚爸楚媽拼了兩年,終於把寶貝兒子給生下來。
自從有了弟弟後,家裡明顯更偏向弟弟。
雖然平日裡她表現的嘻嘻哈哈,彷彿什麼意見都沒有,她自己都這般認為。但被這一幕刺激到,她竟然發現,對父母的偏心,她也不是不難受的。
穿越到現在,已經半天過去。
楚燕亭一直避免讓自己想到家人。
看著碗裡的魚肉,楚燕亭鼻子發酸。
雖然爸媽總也有各種不如意的地方,比如總是偏心弟弟,但他們對她的愛,也的確是真的。
雖然弟弟總是搗蛋還跟她搶東西惹她生氣,軟萌聽話的時候,也不是沒……好吧,自從能走路開始,的確沒有軟萌聽話過。
但總是自己的弟弟,好好教導,還是能要的。
楚燕亭吸了吸鼻子,讓自己不要再去想家裡人。
這一刻,她真慶幸,爸媽生了二寶。否則沒了她,爸媽的晚年該如何淒涼?
現在剛好,爸媽才剛雙雙邁入四十歲,能承受得住。最多也就難受一陣子,有弟弟的陪伴,或許很快就會重新開始新生活……
或許……
真的會吧。
淚珠子啪嗒啪嗒掉在碗裡,驚醒了陷入無端難過中的楚燕亭。
她連忙擦了把臉,覺得有些丟臉,偷偷往楚老孃那邊看去。結果這一看,發現楚老孃一點也不比她好到哪裡去。
這會兒功夫,楚老孃已經吃上了那帶著細刺的尾巴,一邊吃,一邊掉眼淚,擤鼻涕,不明液體都快掉進碗裡去了……
楚燕亭連忙撇開眼睛,瞬間悲傷不起來了。
她把魚肚子給了楚老孃:“娘,你吃魚肚子,我以前在婆家的時候吃魚尾巴比較多,都吃出技巧來了,不會被卡住。”
這是實話,在沈家的時候,她的確經常被分到魚尾巴吃。
但這話一齣,楚老孃哭的更厲害了,死活不讓她吃魚尾巴。
“不行,這是在自己家,娘怎麼能讓你吃魚尾巴。”
從古至今都有一種說法——魚尾巴最鮮,魚頭最好吃,愛吃魚肚子是因為窮。
雖然說的誇張,但也不是全錯。
越貧窮的地方,連肚子都填不飽,在他們眼中,當然是魚肚子比只有一點點肉的魚頭和魚尾巴要更好吃。
何況,大多數魚尾巴刺多,容易卡喉嚨。
話音一頓,想到這話有挑撥女兒跟婆家關係的嫌疑,雖然那關係真不用她挑撥,但她還是把話頭憋了回去,擤一把鼻子,悶聲悶氣,“閨女,娘不愛吃魚肚子。魚尾巴鮮,娘最愛吃魚尾巴,嗚……好吃,嗚嗚嗚……魚尾巴真好吃!”
“奶……不哭,哭,不漂釀。”
一隻小手輕輕扯住楚老孃的衣襬,二人低頭看去。
不知什麼時候,低頭猛吃魚肉的楚小寶,放下吃了一半的魚肉,從高高的凳子上爬下來,跑到楚老孃身邊,用他能夠想到最好的安慰方式來安慰奶奶。
燭火閃爍,映照在楚老孃狼狽的臉上,和楚小寶因瘦弱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上,時光荏苒,這幅畫面,在楚燕亭心中,不曾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