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坊頂層,是一間沒有任何隔斷的樓閣。
整層樓,除了承重的紅柱,僅有輕紗作為屏風。
幾乎在登上此樓的瞬間 ,便能將整層景象盡收眼底。
近日皇都大雪連綿,開放式的閣樓在窗臺處也立起了木製的捲簾,用以遮擋風雪。
朱有剛回到頂樓,便透過紗帳看見了另一個人影。
正是五味坊的袁掌櫃,他親自端上一盤精緻的菜餚。
在他身旁,一位青年男子束冠長髮,一身黑衣靜坐在桌案前。
深邃的目光正透過一處撩起的窗簾,出神地望向不遠處的南湖湖面。
另一側,則有一位護衛模樣的男子,雙手環抱長劍於胸前,氣息內斂,閉目凝神。
男子放在桌案上的手指略抬,樓梯處的朱有立刻上前,沉聲道:“稟王爺,樓下來了客人,是楊家少爺,一行四人。”
“楊成安?他不在他的天水城待著,這個時候跑來皇都做什麼?楊家命他來的?”男子漫不經心地說著,目光掃了眼身側的袁掌櫃。
袁掌櫃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恭敬地說道:“回王爺,楊家少爺與護衛張相兩人攜女眷兩名,今早從天水城前來皇都。未收到楊家線報,應該只是來花燈會遊玩。”
“女子什麼身份?近日皇都恐有動盪,我不想看到有外界混雜其中。”男子語氣平淡,卻有著讓人不容置疑的氣勢。
“兩名女子皆出自南慶樓,其中一人名方景,是前幾天芙蓉帶回去的,但此前查不到任何戶籍信息,像是突然出現一般。”袁掌櫃急忙開口解釋。
“方景?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繼續查下去。近期我不想看見任何其他的勢力出現皇都內,尤其是那些魔教餘孽。”
男子在最後四字刻意加重了語氣。
能夠沒有任何戶籍信息及曾經出現過的痕跡,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魔教餘孽了…
“是。”袁掌櫃當即躬身行禮,從樓梯處退了下去。
朱有撓了撓頭,猶豫片刻,忍不住走上前來,問道:“王爺,何須那麼麻煩。我將那人拎上來,當面審問一番不就知曉。”
男子不禁劍眉一擰,轉頭看向這腰膀渾圓的大漢。
“你在教我做事?”
“屬下不敢!”朱有看著那雙攝人心魄的瞳孔,連忙告罪,低頭站到另一個護衛身邊,不敢再多說一句。
男子吃了兩口菜餚,目光看向遠方,似是在回憶,緊跟著卻又搖了搖頭,將筷子放下,長嘆道:“楊家現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王爺,中午不去皇宮用膳,皇上那邊是否要派人通報一聲?”先前閉目凝神的侍衛此刻上前問道。
“無妨,反正他也知道我是不會去的。”
男子擺了擺手,這些事情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反向這侍衛問道:“朱無,今晚的行動安排的怎麼樣了?”
“南湖那邊我已部署完畢。早上得到線報,那東西昨日就已經進入南國地界,夕獸血液可以將其引誘過來。只是在花燈盛會動手,怕是會傷及太多無辜。”
侍衛想到晚上即將迎來的行動,還是有些緊張。
可這男子卻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若沒有如此之多的生靈與夕獸血,以那東西的智慧,不會輕易踏足人類城鎮的。”
“王爺,那東西如今已經達到了超凡巔峰,與之交手務必小心。”
侍衛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畢竟老昱王就是…
“走吧,念在楊家曾經作為父親的部眾,稍作警示。”男子起身,朱有頓時先行一步,與朱無一前一後地將男子保護在在中間。
……
樓下,一桌佳餚被毀,著實讓方景和小綠兒心疼不已。
但隨著新菜上桌,倆人頓時開始目光如炬地鎖定著自己喜歡的美食。
待菜餚備齊,楊成安一聲請用餐,瞬間開始風捲殘雲起來。
這幾日在南慶樓,一日三餐頓頓清湯米粥,方景就從來沒覺得自己吃飽過。
這次將脫力暈倒甩鍋到沒吃飽飯上,小綠兒也不好再做阻攔。
他總算是能夠大快朵頤一番。
片刻功夫,在楊成安和小廝張相的呆滯目光下,方景與小綠兒已經放下碗筷,秀氣地擦了擦嘴角。
楊成安端著碗、手中筷子停在半空,看著滿桌的空盤,終是跟著放下了碗筷。
顫抖著手,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這兩個丫頭怎麼跟坐了十年牢沒吃過飯一樣…
還好我楊家家大業大,養得起…
這要是放出去,不得把正常的富裕人家吃到傾家蕩產?
方景揉了揉鼓脹的肚皮,也是略有尷尬地瞥了眼楊成安。
好不容易才營造的形象在這些美食麵前被一朝打破。
方景正欲做些什麼來補救補救,卻聽到樓梯口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楊家公子,我家主人有話要送給您。”
來人正是朱有,他走到這間雅間門口,讓開寬大的身子,露出身後黑袍之人。
楊成安與小廝張相見此人模樣後,瞬間瞳孔一縮,連忙起身行禮。
“拜見昱王。”
“好了,勿要多禮。”黑袍男子撣了撣手。
“請問昱王有何指示。”楊成安深吸一口氣,鞠了一躬,畢恭畢敬地問道。
“念在楊家與我有舊的份上,給你個忠告,傍晚後照顧好自己還有你的女眷。南湖那邊,儘早離開。”
黑袍男子正要轉身離去,目光卻被那坐在一旁的大紅身影吸引。
“是你!你還活著?”他不禁有些激動的脫口而出。
“不… 你不是…”當他第二眼再看去,卻反駁了自己。
那是張與記憶裡略有幾分重合的面容,不同的是,那人絕不會穿上長裙,粉飾淡妝。
還流落青樓作陪…
“你叫什麼?”他明知故問道。
方景見著黑袍男子神情略有恍惚,一會激動,一會又悵然若失的樣子。
心裡咯噔一下,有點慌,這不會是方大教主的老熟人吧…
“我…我……”
真要是熟人,他這魔教餘孽的身份怕是就瞞不住了。
“王爺問話,安敢不應?”
見此紅衣女子半晌不做答覆,朱有粗獷的聲音似是一道驚雷炸響,明顯動了怒。
楊成安猜不透這昱王為何如此針對自家美人。
難道,昱王也看上了她?
楊成安心中略有著急,正欲開口。
方景倒是主動站了起來,抿嘴微微一笑,委身行了一禮,脆生生地說道:“奴家方瑾,見過昱王大人。”
“方瑾?”
那黑袍男子聽到答覆,倒是忽然爽快地笑出聲來。
身旁護衛朱有一聽,這紅衣女子竟然敢在昱王面前撒謊,當即就要拆穿。
“朱有!退下!”這黑袍男子當即呵斥一聲將之攔下。
他眼中忽地散發出了對方景好奇的光芒,帶著笑意說道:
“方瑾姑娘天姿國色,不怪楊家大少對你如此上心。你與本王一位故人相似,若非性別不同,我險些認錯。”
方景低著頭聽到此話不禁鬆了口氣。
轉念想到,這昱王果然是那方大教主的老熟人。
就是不知道是仇人、還是友人…
黑袍男子嘴角上揚,略有壓抑的心情似乎也變好了不少。
“方姓在南國倒是少見,我那位舊識便是姓方,姑娘與之還有三四分相似,看來我與你也著實有緣。”
說罷,他帶著深意瞥了方景一眼,便轉身帶著護衛從樓梯處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