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
八月初八,秋雨生涼。
這幾日,因為二房太太即將回京,大老爺裴鑠發了話,要請她考教幾位小姐的水平。因此除去兩個小的,之英、之蓉、之蘭三位小姐被拘在一塊兒溫書。
當然,裴鑠又不會一雙眼睛盯著她們,她們姊妹幾個不過做個樣子。大姑娘裴之英氣定神閒,三姐妹中她才學最好,對自己很有自信,不用臨時抱佛腳,所以只在一旁解九連環玩。二姑娘之蓉和四姑娘之蘭正在窗下趕圍棋,顯然沒當回事。
只見齊老太太屋裡的丫鬟青萍急急走來,笑道:“珍寶閣新打的首飾送來了,實在漂亮,老太太她們正在看呢。待會兒紫霄姐姐就會把幾位姑娘的送過來。”
年紀小的之蘭一聽哪裡坐得住,連忙把棋子放回,“是預備中秋節帶的新首飾嗎?”
之蓉也按耐不住笑著站起來,恨不得立刻拿到好東西。
到底大姑娘之英穩重,問道:“太太們也在?”
青萍笑道:“是呢。老太太才和二位太太說,外頭來了消息,今日二太太和三姑娘就要到了。”
“三姐姐長什麼樣?”之蘭滿心好奇。
青萍笑道:“四姑娘這下把我問住了。就連老太太也沒見過三姑娘呢。倒是明嬤嬤那年返鄉探親,路過江州,拜見二爺時瞧見三姑娘,說是粉雕玉琢,同二太太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之英幼年見過二嬸母謝氏,笑道:“那三妹妹一定是個美人,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裴之蓉卻道:“這也說不準,等今日人來了就知道。”
“那三姐姐也有新首飾嗎?”之蘭又問道。
“這個自然,家裡姐妹都有啊。五妹妹、六妹妹雖然小,每回她們也有新的金項圈。”之英撇了她一眼,“三妹妹遠在江州,該有的一點也不會少。”
正說著,榮安堂那邊過來三五個丫鬟,抱著三個錦盒。為首的正是齊老太太最為得力的丫鬟——紫霄。
她一來,裴之英也撂下了手中的九連環。
之蓉笑道:“紫霄姐姐快快請坐,喝杯茶。”
之蘭也道:“姐姐可算來了,我都快等不及。”
主子丫鬟滿滿一屋子人,都圍在西暖閣裡。
紫霄直接叫人打開首飾盒,笑道:“老太太叫我給各位姑娘送東西來。”
一共三件,裴老太太都分好了,裴之英得了珊瑚點翠嵌珠花簪,裴之蓉得了金珠串樓臺耳環,裴之蘭得了金鑲珠寶鐲子。
裴之蓉與裴之蘭一眼看中了花簪,見大姐姐得了,很是落寞。
之蓉對比四妹妹之蘭的鐲子,又覺得自己的耳環也不錯了,雖然可惜,但也沒辦法。
之蘭雖然覺得鐲子沉甸甸的很有份量,但總覺得花簪更好看,她就喜歡珊瑚首飾。她直勾勾的看著之英的花簪,眼裡十分火熱。
“大姐姐,簪子可以借我看一眼嗎?”她心裡這樣想,也就這樣問了。
裴之英還沒說什麼,之蓉先說道:“四妹妹你還真是好意思開口。東西是老太太分給大姐姐的,你再喜歡也拿不到。”
“你……我不就是想看看嗎?又沒說要據為己有。”之蘭含羞帶愧道。
裴家這幾個姑娘以裴之英為首,裴之蘭唯她馬首是瞻。之蓉和之英因為珠姨娘的關係,互相看不對眼,不過維持著表面情誼。
裴之英高傲嬌矜,這花簪雖好也不是她手裡最好的,因此只是淡淡的。今見裴之萱出言諷刺之蘭,便道:“五妹妹,你儘管拿去看。實在喜歡,咱們倆就換一下。”
裴之蘭聽了喜不自禁,連聲道謝,歡天喜地換了首飾。這可把裴之蓉氣到七竅生煙。
“好了,趕緊戴上。咱們去榮安堂謝過老太太和太太們。”裴之英懶得理她,提醒一句便自行出去。
之蘭連忙跟上,“大姐姐等等我,咱們一起過去。”
說著,眾人一道往齊老太太屋裡去。
裴家大太太鄭氏同三太太王氏還在榮安堂。老太太見三個孫女兒都戴著才得的首飾,便笑向鄭夫人說道:“果然,這些鮮亮的活計最配年輕的姑娘們,襯得和花仙子一樣。”
三個丫頭們近前立馬請安見禮。裴齊氏笑吟吟地將最小的之蘭攬在懷裡,問道:“怎麼?你頭上的簪子……”
裴之蘭面色紅潤,有些羞恥,但不撒謊:“老太太,大姐姐見我很是喜歡這個,便同我換了。”
“四妹妹最喜歡珊瑚,我便讓給她了。我還記得她去年得了個珊瑚手釧,正配這花簪呢。”裴之英三言兩語講清緣由。
裴老太太見她們姊妹情深,很是欣喜,點頭笑道:“你很會謙讓妹妹。”
“她年紀居長,照顧弟妹是應該的。”鄭夫人忙又笑道。之英這個女兒在國公府兩位老人面前給她這個做母親的長臉,連帶她也能在婆婆面前得好處。
祖孫三代人正閒話家常,忽然進來一個丫鬟,不知回稟些什麼。
且說裴之瑩同謝夫人,母女二人由江州往京城去。一行人坐船從揚子江轉道入大運河,長途跋涉,於這日才入京城。
烏雲滾滾,大雨忽然從天而降。所幸已是入了匯通匣,裴之瑩與謝氏等人都坐在艙中,因船行駛得極穩,即使風浪顛簸也並無太多不適。
船隻繼續循運河而行,廢了小半日功夫,才至東便橋,眼看就要棄舟登岸。
但是天公不作美,一時間,雨下得忽大忽小,且有沉沉烏雲伴著滾滾雷鳴。
謝夫人還怕女兒之瑩心生怯意,連忙摟了她抱在懷裡,另一隻手一邊替她捂住耳朵,一面向她笑道:“北邊乾燥,難得雨水這麼大,又是閃電又是打雷,聽著怪嚇人但持續不了多久的。你聽這雷聲,是不是漸漸遠了?”
一面又打發婢女往前頭艙裡,跟各位管事的說:“雨下得這般大,叮囑下面人多加小心,別溼了東西,更別傷了人。路上估計也走不成了,反正今日必到的,待會兒若是雨還沒停,就停在碼頭先在船上避一避,等雨小了,再家去也使得。”
傳話的丫鬟領命去了好一會子,回來稟告謝氏,說:“家裡早已打發了下人在碼頭上相候,只等咱們登岸。”又道:“還有大少爺也來了,親自帶了人接。”
謝夫人聞言,連忙招呼裴之瑩起身,一邊吩咐丫鬟伺候著下船登岸。
裴之瑩聽見說“大少爺”,便知乃是裴府大少爺裴桓,也很是驚訝,實在想不到這樣的天氣,他竟冒著大雨而來,看來真是個熱心腸。
幸而此刻,雨勢漸漸小了。
丫鬟們連忙服侍兩位主子重新梳妝打扮。隨後,謝氏便同裴之瑩出艙,兩邊忙撐起傘來,小心翼翼登岸。
一眼看去,只見碼頭上早清了場,空地上還搭起了雨棚。是故裴之瑩幾乎沒淋到雨。
雨棚裡站著一位是十五六歲的貴公子,體格中等,形態如修竹,樣貌卻沒有半分冷氣,笑吟吟的一張臉帶著溫暖,甚至驅走了裴之瑩心中的涼意——這便是裴府大公子裴桓了。
謝氏見著裴桓,未等他見禮便道:“你這孩子,心也太實了。咱們是至親,不必鬧這些虛的。淋壞了你,只怕回去老太太和你母親不讓我進門了。”
裴桓聞言也笑了,但還是按著規矩來,“見二嬸母。二嬸說笑了,父親親自吩咐我過來接嬸母,可巧我前腳才到,嬸母和妹妹也到了。”
謝氏連忙拉著女兒近前:“這是你大伯家的桓哥哥。”
她這邊說,裴之瑩早行下禮去,口中喊著“桓大哥哥好”,心道:“船上學了好幾天禮儀,這是頭一回實踐。嗚呼哀哉,按我這輩分,進府後還不得一天拜到晚。”
裴桓卻道:“自家人,何必客氣。我來時在路上遇見沈家三公子,他託我向嬸孃問好,說等叔父來日進京,他一定登門拜訪。”
謝氏笑道:“沈三郎腳程竟比我們快!”
裴之瑩低聲問她:“沈三郎是誰呀?”
“你個小沒良心的,沈師兄都忘記了?啟程時你還哭著喊著要他跟著一塊兒走的。”謝氏捏了捏女兒的臉。
裴之瑩真不知道,眼下卻裝成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他啊!”
裴桓又道:“這天寒地凍的,咱們還是早些坐車家去,免得受了冷氣。”
說笑間,三人登車直往裴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