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司家嫡女司雪兒的名字便出現在了入宮秀女名單中。
司微月則與侯府交換庚帖,準備三書六禮,只待秋後請個好日子便嫁過去。
她這門婚事是早就備下的,豐厚嫁妝中還含有司雪兒生母留下來的一部分。
這天司承吩咐她:“你把這一部分的嫁妝還給雪兒,原是該屬於她的。”
司微月道:“阿爹,這些東西兒早些時日就已送還府庫,由母親查驗清單親自登記,實無差漏。”
司承聞言還挺滿意的。
這個女兒有眼力見,不貪。
“你放心,這部分你母親會用府中財銀貼補,定然將你風光嫁入侯府!”他承諾道。
司微月一臉感激道:“謝阿爹。”
前世她入皇宮,身無分文。
只因祖母說,皇宮內應有盡有,不用花銷,命人扣押了她的所有銀子體己。
這一世就不同了。
司家是極要臉面的,高攀侯府,自然不會給外人留下口舌把柄。
嫡女該有的嫁妝,房屋地契、木器傢俱、擺件、琺琅日用、四季衣衫布匹鞋襪、珠寶首飾、古玩字畫、文房四寶,從生到死,連同棺材壽衣——這些她都有,母親胥婉清出身顯赫世家,更是做主給她另外掏了一萬兩白銀。
至於司雪兒生母留下的嫁妝,不論前世今生,司微月都在對方認親歸家後就早早地還了回去。
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司微月不會要。
司雪兒生母名古贊麗,胡族人,原是異域商人之女,取了一個漢名叫林倩照,早年隨父來到大夏經商。
司承年輕時很是風流,與她相識後卻念念不忘,頂著家中壓力娶她為妻。
而林倩照亦為他心甘情願從西域番邦遠嫁,敲鑼打鼓,跨越千里,帶來了一大筆當地的稀罕之物當嫁妝。
大夏接近另一個世界的唐朝,生產力水平則差不多與後漢相當。
這個時候還沒有開通絲綢之路,但經常有西域商人往來大夏通商,帶來當地特產——葡萄美酒、寶石珍珠、金玉絲。
林倩照的嫁妝不像大夏女子一樣包含了一生所需之物,就是一個字:豪。
什麼寶物黃金,應有盡有,其中不乏帝王垂青的青金石和樓蘭漠玉,抬了八九大箱。
當時司母估計也是看在這麼多金銀財寶的份上最後才鬆口讓林倩照進門。
否則一介西域商賈之女,想嫁給司承,門都沒有。
那邊司雪兒接手了這些嫁妝,逐一清點。這些都是日後她入宮的資本。
跟上一世比起來是少了很多,但司雪兒也挺滿足了,能有這麼一個富裕的母親真好。
婢女小嬌幫著她對比清單,忽然“啊”了一聲,尖叫道:“二小姐,您的嫁妝裡少了一塊青金石!”
“青金石,那是何物?”司雪兒一臉疑惑。
小嬌知道她生在鄉下不知世事,便給她科普:“二小姐,青金石又稱天青石,乃是深藍色的純天然寶石,產量稀少,自古便是西域御供之物,一小塊拇指指甲蓋大小的寶石便價值連城。這上面寫了,您母親給您留下的青金石足足有嬰兒拳頭大小呢!”
司雪兒聞言坐不住了。
這麼值錢??
前世她因嫁妝多到三個屋子都擺不完,並未仔細查驗母親留下的遺物,萬萬沒想到,竟然被司微月貪走了最值錢的東西!
想來上輩子這個石頭,被司微月帶入了宮。說不定因此,她才能在宮中混得如魚得水。
“走!我們去微月院!”
司雪兒氣得擼起裙袖,大步流星朝外走。
這一世,她不僅要奪走司微月的富貴姻緣,還要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
司雪兒這廂氣勢洶洶地來到微月院,卻撲了空。
一打聽,才知道司微月與好友萬淑蓉約好出門耍玩了。
司雪兒聞言表情又很扭曲。
若是當年沒有抱錯,她從小在司家長大,這個戶部萬侍郎的女兒,原該是她的手帕交!
她自從回到長安,還沒有一個可相處的女伴。
那些同階層的官家女子全對她像看到腌臢一樣避之不及……
被司雪兒記恨的兩人此時正在東市最有名的珠寶首飾行——與鳳樓二樓包間內邊品茶邊挑選首飾。
大夏官家女子無故不得在外拋頭露面,與鳳樓卻是可以進的。這裡只允女子進入,售賣精品首飾、衣衫,二樓還可以坐著喝茶吃點心看戲,因而很受長安女子歡迎。
“淑蓉,我託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嗎?”司微月問。
“嗯。”萬淑蓉從懷裡取出兩張紙握在手裡,有些遲疑道:“微月,你馬上就要嫁入侯府了,為何還要查你的生身父母?”
司微月知道她的好意,笑道:“他們是生我的人,我馬上就要嫁做人婦了,總不能連他們一面都不見吧?”
萬淑蓉嘆氣,“可是,你還是司家女,本不該和他們有聯繫的。”
“放心。”司微月道,“此事由我一力承擔,絕不會牽扯到你。”
萬淑蓉急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司微月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謝謝你,淑蓉,如今只有你還願意在我身邊了。”
萬淑蓉耳根有點紅,咕噥道:“你與我的干係,還講這些做甚……”
與前世不同,自從前陣子司雪兒命人散播的司家真假千金流言傳出去後,京中肯與司微月再來往的女子就只剩下了萬淑蓉了。
患難見真情。
兩人從小一同長大,萬淑蓉十歲在宴會中不小心落水時司微月捨命救過她。她自是把司微月看成親姐妹一般,並不介意對方的身世。
司微月接過萬淑蓉手中的黃紙凝眉細看。
上面詳細寫明瞭養育司雪兒長大的人,也就是她原身父母的籍貫年齡姓氏。
兩人皆是奴籍,男人是司家養在郊外莊子的馬伕。
萬淑蓉的父兄都在戶部為官,眼下查到這些東西很容易。
不像後來,這些東西都悄無聲息地被人抹去,她明明已是攝政王妃,再想查到什麼卻比登天還難。
黃勇,鄧翠兒。
司微月在心中默唸記下這兩個名字。
萬淑蓉又道:“我聽說你那個妹妹要入宮當秀女,真是稀奇,她之前什麼都要同你爭搶,這次竟然不搶你的婚事。”
司微月將黃紙點燃燭火隨手扔入一旁的渣鬥,看著火光燃燒殆盡,輕笑道:“或許她有自己所求。”
萬淑蓉不屑地冷哼一聲,“她怕是腦子進水了,膚色跟賤奴這般黑,也敢妄圖進宮去搏聖寵。”
淑蓉的嘴一如既往地毒。
司微月不禁莞爾。
長安有宵禁制度。眼看時候不早了,司微月與萬淑蓉提出告辭。
丫鬟將從東市義坊商鋪採買的胡餅瓜果、茶葉羊肉,裝好放在馬車上。
一行人正準備向京畿黃勇家出發,誰知一匹戰馬受驚忽地從坊市中穿梭而過,鼻子呼呼噴著氣,拽蹄就直直地向司微月襲來。
“啊——小姐小心……”旁邊的煙雨發出驚叫。
司微月倉皇后退,臉上遮擋的冪籬都掉了。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反方向一名身著紅色戎裝的少年仿若一陣疾風策馬奔馳而來。
他左手握著韁繩,突然騰空而起,另一手持劍縱身殺氣凌厲向那受驚的瘋馬砍去!
“嘶嘶——”戰馬轟然倒地,激起一地塵土。
鮮紅馬血噴湧,濺到了司微月臉上。
彷彿潑墨作畫的國色牡丹,被浸染褻瀆。
少年眼神一暗,喉結滾動,下意識地抬手想拭去那道她白嫩臉頰上的刺目血痕。
司微月後退一步,避開了。
少年便似笑非笑,望向她的眸光幽深,語氣頗有幾分放浪形骸的痞味。
“這不是我未來嫂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