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桃枝這一聲喊叫,內院頓時忙碌了起來。
孫嬤嬤吩咐丫鬟去請李御醫和接生嬤嬤們,她則進了屋內守著穆沅依。
桃枝去調配了黑甲衛守著內院四處,現在是王爺最虛弱的時候,必得護好才行。
前院聽到這消息也動了起來,張管事命令門房閉門謝客,所有小廝丫鬟全部回自己屋裡待著,不許出來亂走動,一來免得驚擾了穆沅依,二來也防止有人趁亂省事。
秦嬤嬤吩咐廚娘們多燒熱水,燒好之後就泡煮新做好的尿布和包被,以及小衣服,另外空了一個灶臺專門熬著李御醫開的藥,等會還得熬一些紅糖粥,王爺生完就要補充點體力的。
穆沅依沒想到,保胎了這麼久還是像前世早產那般疼痛,那種無力的恐懼又席捲了她的意識。
“王爺,您要省點力氣,現在還不能使勁,也不要大喊,等使勁的時候老奴會叫您的。”
接生嬤嬤摸了摸,還早呢,剛破了羊水,孩子的頭還沒下來,且得一會兒等呢。
穆沅依疼得渾身像被馬車碾壓過一樣,頭髮汗溼,全身顫抖,她望向孫嬤嬤,用口型說了句話。
孫嬤嬤立馬出去問了李御醫,“可有什麼法子能催一下?王爺看著似乎受不住了。”
確實有些受不住,前世她經歷過一次生產,對這種感覺很熟悉,但她懼怕的是孩子會不會有事,她們接下來的命運會不會走了老路。
這種對未來無力掌控的感覺讓穆沅依很揪心,她重活一世可不想再重蹈覆轍。
李御醫進來把了脈,摸了下胎位,拿出銀針,對著穆沅依說:“王爺,胎位有些不正,孩子下不來,下官替您扎幾針,您忍忍,也請相信下官。”
穆沅依當然信,李御醫是女皇特意指派來的,遂眨了眨眼,這是在說她相信他。
不愧是宮裡的老御醫,幾針下去,穆沅依雖然感覺下體像被人撕裂開一樣痛,但孩子很快就冒了頭。
李御醫立即退了出去,在隔間等候。
接生嬤嬤喊著:“王爺吸氣,憋氣,用力!”
就在這時,門外一陣喧鬧聲傳了進來。
“放肆!本官的孩兒要出生了,本官看不得?你們這樣阻攔本官,難道穆沅依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閉著本官?”
“王爺也未免太瞧不起柳郎了,竟派人守得這樣嚴實,這哪是防賊,這是在防柳郎呢。”
餘燕兒特意將聲音提高了八度,還不忘假裝害怕黑甲衛似的往柳書桓身後躲。
穆沅依心裡清楚他們連院門都進不來,可聽到這樣的話還是難免會引起情緒起伏。
孫嬤嬤握著她的手,心疼的掉了淚,現在這時候也只能安慰她:“小主子,您別聽別想,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萬事都沒有您和小小主子的安危重要。”
李御醫聽了外頭的吵鬧,也隔著門也說了句:“王爺,陛下命下官看顧您和胎兒,您只管生,下官保證您和孩子健康無虞。”
還有一句,他沒說出口,自己髮妻生產的危急時刻,還能帶著妾室來鬧事的爛人,他必會在陛下面前照實回稟的。
穆沅依勉強睜開眼看了看孫嬤嬤和桃枝,趁著接生嬤嬤要她緩口氣的空當,給桃枝遞了個眼色。
桃枝轉身就準備出去,心想這下有好戲看了,還得是王爺的腦子,她就想不到這麼好的計謀。
11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桃枝回來了,對著穆沅依說了聲:“成了。”
穆沅依這才放下心來,聽了接生嬤嬤的話,她深吸一口氣,憋住,用盡全力像平常如廁那樣使勁。
如此反覆三五次後,終於一聲響亮有力的啼哭劃破夜空。
她從早上一直折騰到夜幕降臨,才終於將孩子生下來。
說不擔心是假的,前世那一幕又湧上心頭,柳老夫人趁她剛生產完身子虛,抱著孩子就走了。
第二日再抱來給她的時候,就換成了那個親手把她做成人彘的畜生兒子。
穆沅依到死都沒見過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孩子是生是死,甚至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
就算看著她嚥了氣,柳書桓都不願透露一絲關於孩子的消息。
今生她做了萬全的準備,屋裡屋外全是她的人,黑甲衛也在院子的樹上、牆頭、四周待著,孫嬤嬤更是有功夫在身,可以說就算一隻蒼蠅只怕都飛不進來。
可穆沅依還是大口喘著氣,心裡平靜不下來。
她甚至不敢開口要看孩子,她很怕看見那個讓她做了無數次噩夢的臉。
還是孫嬤嬤發現了她的異常,以為她只是初為人母的緊張和忐忑,便讓奶孃將孩子抱過來,要讓她貼臉感受一下對孩子的愛意。
穆沅依無法開口拒絕,任哪個母親會不想看孩子呢。
她只得閉上眼體會那個小肉糰子蹭她臉頰的溫暖。
就在這時,本來哼哼唧唧、半睡半哭的孩子在接觸到親孃的臉龐後,突然就不哼唧了,只是好像特別喜歡這種感覺,多蹭了幾下穆沅依的臉頰。
“主子,小姐笑了,她知道您是她孃親。”
孫嬤嬤抬起手臂擦了擦眼角,要是老王爺和王妃還在世,這一幕讓他們看見該多好啊。
小姐?女兒?
穆沅依頓時轉過頭看著旁邊的小肉團,原來她生的是女兒,她穆家的女兒。
不是那個孽種,那個親手砍了她手腳的孽種兒子。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伸過手將女兒攬進懷裡,眼淚灌進了枕頭裡。
穆沅依在心中想著,從今往後我們母女相依為命,上輩子虧欠女兒的,這輩子加倍疼愛她。
孫嬤嬤見狀有些慌,“主子,您可不能哭啊,剛生了孩子,月子裡流淚傷眼睛,快,請李御醫進來。”
後面這半句話,孫嬤嬤是對旁邊的侍女說的,侍女聽聞轉頭就去外間請李御醫了。
穆沅依睜開眼,感激地看向她們。
既惱恨自己有眼無珠,上輩子竟將這些人晾在老宅一輩子不起用,又感激她們竟從未怪過自己趕走她們,還依然像從前父親在世時那樣對她好。
“無礙,王爺本就是練武的,身子骨很好,但生產的虧空還是要補回來。”
李御醫把完脈,開了個方子,遞給孫嬤嬤。
忽地想起什麼似的,又交代一句:“王爺一年內都不可再動武,以免傷了體內真氣,而且生產後骨骼也是需要時間恢復好的。”
穆沅依有些無奈,本來成親這三年,柳書桓就說她一身武將氣息,沒有半分女兒家的嬌柔,她便三年不曾碰過任何兵器,更沒有出手用過武功。
好不容易生完了孩子,還得再休養一年才能練武。
這可有點讓她受不了了,萬一忘了穆家槍法,那她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父親和哥哥們。
“李御醫,本王不動真氣,只是打打招式,簡單動幾下可行?”
罷了罷了,李御醫心想,這也是個苦命人,想著柳家母子做的事,他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讓王爺練練武或許還能緩解下這王府的憋悶。
就在這時,外面本就吵鬧的聲音,伴隨著柳書桓一聲驚呼“來人!救命!”而更加嘈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