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又聾又啞,但並非天生。
我曾為了治療一個病人,以身試藥,結果誤服了毒草,才得了聾啞之症。
在一次採藥中,我遇到了昏倒在路邊的姜長寧。
那時他已極度虛弱,我用參湯給他吊了一口氣。
從他口中得知,他是鄴城首富姜家的長子,在一次秋獵中,被庶弟設計從馬上摔下來,雙腿殘疾了。
他那個爹最是勢力。
也曾為他遍訪名醫,畢竟他是他最看好的繼承人。
可眼見他痊癒無望,就直接以靜養的名義,把他丟在鄉下的莊子不聞不問。
他虛弱地看著我:
「你不該救我。我已是個站不起來的廢人了,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醫者仁心,我怎能眼睜睜看著別人一心求死?
我把他寫的紙條撕成碎片,嘴裡說不出話,就連寫帶比畫:
「男子漢大丈夫,整日要死不活的丟不丟人?」
「哪個庸醫說你是廢人?我已為你把脈,你的腿疾不是天生的,要治癒也不是不可能。」
我本就擅長治療外傷,在旁人看來一分的希望,在我這兒也能變成三分。
為了喚起他求生的意志,我哄騙他:「人生哪有一帆風順的?就看你敢不敢爭一爭了。你看我,雖天生聾啞,但我就是不服輸,自學醫術,不也有了用武之地?」
也許是我的話給了他一線希望,也許是看我同樣身殘,讓他有了同病相憐之感。
他慢慢地開始信任我,並且全力配合我,即使灸最痛的針、吃最苦的藥,也不吭一聲。
慢慢地,當初意志消沉的少年漸漸開朗起來,話多了,也不再整日躲在屋裡不見人。
白日我在醫館為患者診脈,他就在一旁為我理賬。
我去採藥,他就幫我把採回來的藥曝曬晾好。
有人看我是弱質女流,故意上門騷擾,他就拿起扁擔抽得對方嗷嗷叫。
就算最後被人摁在地上打,也紅著眼要跟對方拼命。
後來,他在我這兒的消息傳了出去,他那弟弟就帶著一夥人,三天兩頭來鬧事,對他百般侮辱和諷刺:
「一個啞巴,一個廢人,一起死在這窮鄉僻壤中吧!」
看著他臉上爆著青筋極力隱忍,但仍極力安撫我「別怕」的樣子,我在心裡默默認定了他。
互相表明心跡的那天,他對我許下承諾:「素素,無論我能不能再站起來,此生有你,足矣,我姜長寧,絕不負你。」
我也在心裡暗暗發誓,哪怕傾盡畢生心血,也要把他的腿治好。
從此,我日日挑燈夜讀,幾乎翻遍所有醫書,遍訪名醫,四處尋求珍稀藥材。
直到一年前,我求得一秘方,用之,他的傷果然大有起色。
如此又經歷了半年多的精心將養,他終於能重新行走,與常人無異。
我本打算在今日這個大喜的日子,把我所有的秘密告訴他:我的聾啞之症早就好了。
我想他定會為我高興。
結果今天才知道,在他眼裡,我不過是他不堪過去的見證者罷了。
我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他臉上掛著最溫柔的笑,嘴裡卻說著最絕情的話。
他欺負我聽不見,在所有人面前把我當傻子耍。
是啊,瞎子一旦恢復了光明,哪裡還需要拐杖呢?
是我太自大了。
我再也不想看他惺惺作態的嘴臉。
我已無心再聽他說什麼,默默地離開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