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毒不知道是誰下的。
這藥性隱藏極深,表面上毫無異樣,能吃能睡的,若不是我不小心吐出了口烏黑的濁血,恐怕到死都如在夢中。
郎中憂心忡忡地對我說:“夫人,這毒已入骨,您可能……至多還有一個月壽命。”
得知這一切後,我的結髮郎君默默了良久,做出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決定。
他說:“夫人,我知道你擔心死後無人照料我,我已經挑好了人選,你大可放心,也算替你沖沖喜。”
明知我已時日無多,夫君卻執意要納妾給我沖喜。
這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皇商府納妾的那一日,千鳶競放,萬木逢春,我的夫君程池不顧禮法,堅持要用八抬大轎迎她入府。
那女子名叫陸璃,以團扇遮面一笑時,京中繁花都失了顏色。
可這樣才貌雙絕的佳人,曾在舞林大會上,以一齣劍舞一舉奪魁,卻放棄了入宮選妃的機會,偏偏和我這不成器的夫君一見鍾情。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成婚這十年裡,我竭盡所能,將夫君捧成了頂戴花翎的皇商。
眼看他春風得意,正是光宗耀祖的好時候,已經不需要我了。
陸璃入府的那一日,原本應當在我這正房面前下跪,給我敬茶。
可立馬被程池攔了下來,他對我說:
“夫人向來心懷寬廣,能有尋常女子不能有之胸襟,這繁文縟節,還是免了吧。”
我冷笑,才剛進府就這麼寶貝兒了,他們才認識幾天?
出乎意料的是,陸璃並沒有和我劍拔弩張,而是款款跪了下來,一雙星眸定定地望向我,如秋水含波。
“妾身給夫人敬茶,願夫人福壽綿延,長樂無極。”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她,她的個子很高,甚至比程池還高出半頭,形貌昳麗,眉宇間飛閃過一絲英氣,有朗日入懷之感。
怕是宮裡千嬌百媚的貴妃,也不敵她的氣質。
我接過她的茶,抿了一口就皺起眉,竟是涼茶。
“你什麼意思?”我並未給她留情面,將杯盞裡的茶水潑了她一臉。
陸璃也沒惱,拂了把臉笑吟吟起身。
“無甚特殊意思,只是想表達人走茶涼,今時不同往日罷了。”
她不屑地說:“方才這一拜,就算妾身拜過了,日後再見到姐姐,就不再下跪了,還請夫人海涵。”
程池聽完,還大讚她“賢淑懂禮,至純至善”。
他見我臉色極差,還心虛地說:
“夫人,莫怪我,我也是為了傳宗接代,你不能生育,日後,我堂堂皇商總不能斷子絕孫啊。”
笑死,十年來我們都沒有孩子,他納的三房小妾也從未生下過一子半女。
到底是誰有問題?
拜完了天地,看著夫君摟著新寵進洞房,我並沒有心如刀絞,反而無比平靜。
低頭看著指甲根已經明顯的青黑色,毒已入骨。
我沒有心思搞宅鬥這一套,也不願理會陸璃的下馬威。
從程池在萬花樓領回第一個小妾開始,我就已經對這段結髮情意心灰意冷。
餘下的一個月,我必須好好為自己而活,決不能再為渣男勞心費神。
事到如今,我唯有一個念頭,就是查出下毒害我的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