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槍暗箭
上妝,綰髮髻,去給太妃見禮。
尉瀾煙耷拉著腦袋任由宮人嬤嬤給她梳妝打扮,一雙杏眼半闔,任人擺弄。
剛一進正殿便被眾人好整以暇的打量著,獨居首位的太妃是個華貴豐腴的婦人,翠綠色牡丹宮裝,一身珠光寶氣襯得她越發神采奕奕,她眉宇含著淺淡的笑,只是那笑容並未達眼底。
正殿內,丫鬟端著茶碗走到了尉瀾煙的面前,她捧著茶,叩拜:
“尉瀾煙給太妃娘娘敬茶,太妃娘娘金安!”
“放那吧!”一道不徐不緩的聲音不帶半分情緒。
正殿氣氛一下子凝結成霜,太妃唇角一沉,看著尉瀾煙的眼神不自覺變冷了幾分:“恩,你這茶委實晚了些,第一天給長輩見禮就三催四請,宰相府就是這麼教授規矩的嗎?蘭嬤嬤教她敬茶的規矩!”
“是,太妃娘娘!”
蘭嬤嬤畢恭畢敬的給太妃福了福身子,一扭身,不懷好意的陰著臉朝著尉瀾煙跪著的腰板狠狠一撞,她撲通一聲就撲了下去,滾燙的茶水濺在手上,尉瀾煙抽了口冷氣,卻絲毫不躲不閃。
茶碗落地,清脆的聲音在正殿猶為刺耳,尉瀾煙低頭望著支離破碎的碎片,清澈如溪的眼眸閃過一絲冷冽。
“別以為墨兒寵你,就目無尊長了!新婚夜變著法帶王爺往軍營跑,浪蕩得出了圈子,軍營重地也是女人能去的?若是皇上罪下來,這罪過十個尉家都抵不過!尉瀾煙,別以為你出身名門,本宮就不能治你!”
太妃寒著臉,凜冽的神色倒是與殷如墨一般無二,她劈頭蓋臉的一通訓斥,倒是讓尉瀾煙一下子心底清明瞭不少。
難怪殷如墨大晚上帶她出去軍營,明眼人一看便認定是她尉瀾煙恃寵而驕,他也好破了與太子黨不合之說。
可,在晉王府她儼然成了眾矢之的,她如今能做的,只有賣傻裝乖,只求儘快查出當年父親死亡的真相,脫身。
“太妃娘娘,訓斥的是,瀾煙知錯了!”
尉瀾煙憋著一股子狠勁,硬是不怕疼得磕頭求饒,一下一下磕在碎碗殘渣上,血混著水漬順著額角流了下來,異常駭人。
然,有人想讓她悽慘度日,那她就隨了眾人的心思!
容貌毀了,殷如墨短時間不會與她圓房,尉瀾煙垂眸,隱去眼底的一抹精光。
“唉喲!太妃娘娘,您別動氣,晉王新婚,小兩口蜜裡調油也是有的,聽聞昨夜王妃姐姐赤身裸體的裹著錦被在長廊裡行走,晉王怕是不知怎麼惹了王妃不悅,帶他去軍營不過是為了逗王妃開心罷了!”周雪萍是太妃的表妹,一直陪著太妃在晉王府居住,看著像是在幫她,卻狠狠的交了一把油。
“什麼?尉瀾煙,這就是皇太后欽點的王妃?你好大的膽子,滾回你的沁雪閣,面壁思過!”太妃娘娘氣得以手拍桌,目光冷得如刀鋒。
“是,太妃娘娘,妾身知錯了!”尉瀾煙恭敬的伏地叩首,血跡混雜著茶水,猩紅一片。
“哎呀!姐姐,這是何苦呢?瞧我這嘴,倒不如不說才是,嘖嘖,我說新王妃啊!太妃娘娘就教訓你一句,就這樣尋死覓活,外人看了以為太妃娘娘虧待你呢!讓太妃娘娘如何跟皇太后交代。你這不是存心下太妃娘娘面子麼?”
周雪萍半蹲在她身側,笑容說不出的慈愛祥和,可話中卻是綿裡藏針,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刻意挑唆尉瀾煙與太妃的關係,偏巧太妃娘娘卻對她的話言聽計從。
眾人都以為尉瀾煙會依仗皇太后的勢,意料之外的,尉瀾煙始終噙著淺淺微笑,對於周姨母的話充耳未聞,只是恭恭敬敬的給太妃娘娘叩頭,那清澈如溪的鹿眼,波瀾不興。
“太妃娘娘,瀾煙謹遵教誨!這就去思過禁足!謝太妃娘娘教誨!謝周姨娘提點!”
太妃也沒有想到尉瀾煙看似柔弱無骨,竟有如此沉穩淡定的心性,半張著口,訓斥的話也不免放緩了幾分,畢竟皇太后虎視眈眈的,她也不好真的被人拿了把柄:“行了,今兒,本宮也乏了,你們下去吧!”
“是!太妃娘娘!”
太妃面無表情的坐在首位,陰陰不定的臉上始終未見晴朗。
一眾妾身魚貫而出,尉瀾煙被貼身丫鬟月靈扶著出了正殿,月靈自幼跟隨著尉瀾煙,從未見過今日這陣仗,嚇得面色慘白,握著尉瀾煙的手肘依舊顫抖不已。
太妃別有深意的看著尉瀾煙離去的背影:皇太后這次找的女人還真是不容小覷,外表柔弱,心裡可狠著呢!就這麼不動聲色的就把眾人給震懾住了,她一定要提醒晉王早做堤防。
尉瀾煙請完安就回到了住處,安靜的坐在梳妝檯前,指腹摩挲著額頭處血肉模糊的傷,兀自出神。
“小姐,您這是何苦呢?這傷若是處理不好,怕是要留下疤的!”
“沒事,這傷啊!可不能塗藥了,得留著,舊傷尚在總比再添新傷的好!”
尉瀾煙意味不明的一句話,引得月靈不由得側目,她不懂尉瀾煙是何意,只是每每看到自家小姐額頭上的傷口,眼角發酸,抽泣不已。
“小姐,月靈不懂,這女兒家家的誰樂意滿臉是傷的來回走動啊!再說了三日回門禮,您這樣回去怎麼怎麼行啊?”
月靈手中拿著一支白玉瓶,含著眼淚湊過來替尉瀾煙上藥,卻被她攔了一下,她灑然一笑,緊咬著牙關,手指輕輕戳了幾下有些癒合的血枷,似乎有意加重傷情:
“怕是人家根本不打算讓我去回門,才會禁足!”
“可是,小姐……”
“好了,有人找,就說我頭疼,誰都不見!”
“是,可是,小姐,月靈不明白,為什麼您要自己罰自己呢?這傷看著就疼!”
“人家有意給我下馬威,若是我躲過今日,也會有下一次,不若讓有心人得了逞,也好鬆鬆手!”
月靈唇角一瞥,心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
“月靈,你打過獵嗎?”尉瀾煙並沒有理會月靈的話,邊說話邊往唇角塗粉,經過她巧手的妝點,面色又慘白了些許。
“沒有,月靈哪裡會打獵啊!”月靈被她一問,哭聲葛然而止,吶吶的開了口。
月靈一臉不惑,看著鏡臺前的尉瀾煙,不吭聲了,她是不懂什麼打獵,就是看著晉王府的人都凶神惡煞,不好相與,那個周姨媽明著就敢在太妃面前挑事情,暗地裡還不知道陰損成什麼樣。
反觀自家小姐卻在若無其事的輕輕拍了拍水粉,硬是將白皙精緻的面容描畫的越發蒼白憔悴,大功告成便對著銅鏡左右對照,這才滿意的收了手。
“一個好獵手,該具備一顆十足的耐心,伏低姿態,等待時機,給敵人致命一擊!”
她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她就是希望眾人認為她軟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