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投毒
憑藉她做法醫的多年經驗,自然知道莫皎皎所言是真是假。可在這個階級分明的封建王朝,奴婢的命確然是不值一提。就算她當眾揭發莫皎皎有關小敏之事上說謊,也是難以撼動她一分一毫。
想明瞭這一點,她不覺心頭湧上一陣陣悲涼。對著小敏的屍身鄭重的在心裡承諾,必會讓傷害過她的人付出代價!
半晌,楚月離勉強收拾了心緒,起身對著白方睿施了一個禮:“臣妾失儀了。”
白方睿冷哼一聲:“本宮顧念你心繫小敏關心則亂,此番便不加追究。”
楚月離抬眸,剛被淚水洗過的一雙眸瞧著格外清澈堅定:“方才莫側妃說得有理,小敏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奴婢,此事揭過不論便是。”
話畢,轉眸望向莫皎皎,輕扯唇角:“可是莫側妃死去的孩子卻是殿下千尊萬貴的親生骨肉,此事,不可不徹查。”
說著重新望向白方睿,眸中滿是堅定:“故臣妾請願,臣妾同仵作一道,替那孩子驗屍。”
“不可!”
未待白方睿反應,莫皎皎便一聲厲呼,人也當即跪了下來,泣涕漣漣:“嬪妾孩兒生前已遭橫禍,怎能再加驗屍,令她死後也不得安生?!”
心下卻是生怕楚月離再發現些什麼,令自己得不償失。
白方睿見此,不由蹙緊了眉,:“可…”
話還沒說完,卻見莫皎皎身子一軟,竟是昏厥在了地上。
見此,白方睿不由一驚,一個箭步上前抱起莫皎皎,眸中不掩憂慮:“皎皎?”
楚月離上前幾步,行至白方睿面前輕施一禮:“臣妾知道殿下憂心皎皎妹妹,但臣妾還有幾句話,想要單獨說與殿下聽。”
白方睿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宮先帶皎皎回去,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言罷,轉身就要離去。
楚月離快行幾步擋在白方睿面前:“此事事關重大,還請殿下稍緩一時半刻。”
說著瞟了一眼莫皎皎,又道:“何況皎皎妹妹面色紅潤,想來並無大礙。殿下先遣人抬軟轎送她回攏翠閣醫治,稍後再去看她也不遲。”
此話落在莫皎皎耳朵裡,氣得她攥緊了攏在廣袖中的拳頭。可又礙於自己還在裝暈,不得不生生忍下。
楚月離將莫皎皎些微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化作一笑也不點破,依舊堅持的望著白方睿。
白方睿狐疑的望著面前的女子,半晌終於鬆口:“好,那便依你所言。”
說著將莫皎皎交給一側婢女,自個抬步向內閣走去,示意楚月離跟上。
進了內室,白方睿尋了個座椅坐下,抬眼望向楚月離:“有話便講。”
此刻周遭沒有旁人,楚月離也懶得再拘什麼禮,自顧自徑直坐到了白方睿對面,開門見山道:“殿下,以我之見,小敏那一身斑駁傷痕,絕非死後被人虐打所致。”
白方睿瞧著楚月離行徑微微皺眉,聞她此言又生了幾分不耐:“為何?”
楚月離自然看得出白方睿大約是不愛聽這些,卻毫不在乎,繼續道:“若是死後遭人虐打,傷口處不會有組織液滲出,更不會有血痂形成。而小敏兩臂上的擦傷周圍分明形成了淡黃色痂皮,是組織液凝固所致。”
這番話接連幾個專業術語,聽得白方睿雲裡霧裡。他不由蹙緊了眉,問道:“組織液?那是什麼?”
楚月離聞言心中不由咯噔一聲,不想自己說的太盡興,竟把現代的詞彙說給了白方睿聽。忙掩飾的輕咳一聲,道:“這麼說吧,組織液就是人身體中的,呃,一種水。如果是生前受傷,就會從傷口處流出來凝固,死後受傷則不會。”
白方睿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不由起了幾分興趣,劍眉微挑:“繼續說。”
“更為重要的是,小敏身上有多處銳器所致的創口,我方才一一查驗過,都有收縮現象,傷口處還有紫紅色的血凝塊,殿下若不信大可去親自查驗。這些都足以證明小敏那一身傷痕都是生前留下的,而非像莫側妃所言那般,是死後所致。”
說到莫側妃幾個字,楚月離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了幾分恨意。
白方睿自然也覺察到了,登時便有幾分不悅。忽然想到什麼,眸色不由冷了幾分:“太子妃好見識。本宮從前竟不知,你一個閨閣女兒,竟還懂這些。”
楚月離一雙清亮的眸子毫無懼色的對上他的眼睛,唇畔扯起一個笑:“不過是偶然從書上習得罷了。殿下若不信臣妾所言,召仵作一問便知臣妾是否說謊了。”
白方睿挑眉:“太子妃常日守在深閨,本宮竟不知,你是從何瞧見這些書的?”
楚月離早知白方睿沒那麼容易哄過,眸光一轉,計上心來。
她垂了眼眸,閒散的擺弄著手腕上的鐲子,故意端出一副自嘲姿態來:“今日說出這番話的是臣妾,殿下自然疑竇臣妾如何習得這些。”
頓了頓,她抬眸望向白方睿的眼睛,輕笑:“可若說話的是皎皎妹妹,殿下非但會曉得妹妹如何得知,怕是連哪句話出自哪一本的哪一頁都會是熟記於心,一清二楚了。”
說著又垂了眼,自嘲道:“也是怪臣妾自己無能,比不得皎皎妹妹,深得殿下歡心。”
白方睿被楚月離這麼一通搶白,神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沉默的盯了楚月離一眼,轉身離去。
見白方睿出了內閣門,楚月離緊繃的身體可算鬆了勁兒,自個給自個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暗自盤算著日後的出路。
太子府自然是留不得的。且不論白方睿那冷漠的態度,就單說這府中一日三次的爭鬥,她就吃不消。故待到洗脫冤屈後,是必要離去的了。
可瞧著莫皎皎那不死不休的態度,是必然不會放過自己的了。更別說此番事一過,還令她折了一個管事。想來日後,什麼投毒刺殺的事情不會少。
等等,投毒?
思及此處,楚月離忽然眼睛一亮。若是投毒,自己藉著機會假死離開,該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再無後顧之憂。
想明瞭這點,她頓時便來了精神,抬聲喚道:“來人。”
府中丫頭自上回受了她的威懾後,都是安安分分,聽了招呼即刻有下人進來:“娘娘有何吩咐?”
楚月離一面起身整了整衣袖一面道:“帶本宮去藥閣。”
她要配的假死之藥所需繁雜,思來想去,裡頭的藥材也唯有藥閣會有了。
丫頭聞言不由一驚,忐忑道:“藥閣裡頭的藥材稀罕的很,怕是…”
楚月離自然知道她顧慮什麼,此刻卻也顧不得許多,端出一副矜傲神色來:“本宮是太子妃,如今有傷在身,什麼好東西用不得?囉嗦什麼。”
丫頭聞言躊躇片刻,終於還是應道:“是。”
懿和居內。
白方睿望著面前一摞亟待處理的公文,腦海中卻總是浮現出楚月離方才所言有關生前死後受傷區別的言論,怎麼也批閱不下去。
終於抬眸忍不住望向身側侍衛:“秦風,你從前隨定遠將軍出征過,可知人生前受傷和死後受傷可有區別?”
秦風不想白方睿忽然問及此事,怔了一怔道:“自然。若傷口為銳器所致,生前傷傷口處會有紫紅色血塊,死後受傷則不然。”
白方睿聞言眉頭不由皺的更深:“如此說來,她說的確然是真的。”
思慮片刻,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去告訴太子妃,驗嬰兒屍體之事,便定在兩日後。”
此令傳到攏翠閣時,莫皎皎平素的溫柔姿態再也端不住,氣的她將案几上的花樽玉瓶統統拂落,噼裡啪啦碎了一地。
莫皎皎死死攥緊了手心,一雙秋瞳裡蘊了滔天恨意,一字一字:“這個賤婢竟當真說動了殿下,我必叫她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