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祈福
這日三月初三,因皇后還在坐月子,不見外人,晨昏定省的規矩依舊暫且擱置著。只是這日一早嫻貴嬪與慧婉儀二人奉命帶著三皇子前往上清寺祈福,楊桃便也得陪著早起,跟著皇帝一行人,前往順貞門相送。
慧婉儀薛氏與楊桃同為元年進宮的舊人,嫻貴嬪姚氏則與穆妃同為潛邸時的側妃,如今膝下養著三皇子陸珹,再有兩月便要滿四歲了。這三皇子是從前潛邸服侍嫻貴嬪的宮女齊氏所出,那宮女容貌生的好,性情也和婉,很得皇帝喜歡,侍寢後便被抬了侍妾。皇帝登基後,更是封她做了正五品婉儀。
楊桃初進宮後倒也見過,只是這位齊婉儀福薄,元年十月底不知怎麼無故落水沒了。皇帝親征回宮後知曉此事,悲痛不已,下旨追封齊氏為妃,諡號為“敦愨”,可見她在皇帝心裡的地位並不低。齊氏去後,三皇子便自然而然交給了敦愨妃舊日的主子——嫻貴嬪養著。
按說嫻貴嬪在潛邸時也懷有一胎,後來不當心小產了,此後便再無所出。三皇子養在她膝下,也算各得其所。只是這位三皇子體弱,時不時總有個三災兩病,連太醫也束手無策。故而嫻貴嬪自請帶著三皇子前往上清寺祈福,求佛祖佑他平安長大。
如今幾個皇子中,皇帝打心眼裡最疼的,莫過於這位三皇子了。即使他一貫不信什麼神佛,但為著三皇子平安康健,他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至於慧婉儀,因是嫻貴嬪宮裡人,又因前些年有過一胎,自打小產後,便把這份慈母情懷寄往三皇子身上,對三皇子格外關心,三皇子若不見她,也不甚開懷,皇帝自然也就准許她同去了。
楊桃前一夜倒是暗中託了慧婉儀給求了一道求子福,又怕旁人拿話臊她,自然不敢往外說。慧婉儀念在元年一齊入侍的情分,又見她聖眷正濃,也為讓楊桃記她一個人情,便就應承下來。
嫻貴嬪與三皇子一行人出發後,皇帝便讓眾妃嬪散了,獨獨發話讓楊桃一人留下,其他妃嬪雖然嫉恨,卻也沒有敢違抗聖意的,只得紛紛散了。
因春色正好,皇帝這會兒也不預備坐輦了,只說讓楊桃陪他走回凌霄,這些日子皇后小產,穆妃伏法,宮裡的事一樁連著一樁,皇帝多日不進後宮,二人倒也有些時日沒見了,此時要楊桃陪著皇帝散心,她自然是很樂意的。
正當楊桃躊躇著要如何開口勸慰時,皇帝已率先開了口,“朕記得令兄楊勤……如今也該到娶親的年紀了吧。”
楊桃沒料到皇帝會提起這一樁事,遂點頭道,“是,可惜孃親早逝,爹爹又是個粗人,一味只要哥哥在學問功夫上勤快一些,旁的便都撒手不管。嬸孃這兩年倒為他張羅過不少回,不想哥哥只說:若不成一番事業,如何娶親。回回只拿這話搪塞她,嬸孃氣不過,正月裡頭還託人來了信,要妾對大哥的婚事上心一些。”
皇帝聽罷,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他倒頗有志氣,這會兒朕倒有個人選,卻不知他看不看得上眼了。”
楊桃有些疑惑,便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皇帝看她一眼,搖頭笑道,“眼下還沒個準數,再看吧。”說罷眼神往身後跟著的御侍瞟了一眼,楊桃倒沒察覺,因見他這樣欲言又止,存心吊人胃口,心底便不大高興,也不再追著問了,只是悶悶走著。
皇帝見她這樣,半是好氣半是好笑,一把摟了人到懷裡,“好了,什麼樣的大事兒值當你這樣。果真定下來了,朕必定頭一個跟你說,成不成?”
楊桃聽了,果然歡喜,也就又興高采烈起來,絮絮叨叨同人說了不少琮哥兒近來在關雎的趣事,還提說預備叫奴才們在關雎的院子裡扎一個鞦韆,供琮哥兒玩樂。皇帝見她待五皇子這樣上心,豈有不準的,索性由她去了,且因宮中近日事端頻生,前朝也不安生,經她在身旁這樣說說鬧鬧,一時倒也開懷許多。這會兒再看楊桃,竟又覺著十分歡喜心動,二人一路回了凌霄,此後如何,自然不提。
楊桃打凌霄宮侍奉過出來已近晚膳時分,經過御花園的浮碧亭,遠見亭內有二人,亭外不遠處守著幾個宮女,其中一人走遠了,只等走近一看,方知留下的這位是晏婕妤百里氏,彼時見她揹著身,楊桃遂提步上前,笑道,“你倒好興致,躲在這兒賞景。方才同誰說話呢?”
晏婕妤一聽是楊桃,卻不急著回頭,只是抬手一理鬢髮,又將手背在眼邊輕輕一抹,這才回頭說,“哪有什麼人,今兒個風大,也看不了什麼景。”這話一落,便見她福了福身。
楊桃扶著她一併坐下,見她不說,也不逼問,只笑道,“我看未必是風大,方才哭過了麼?”
晏婕妤嘆了一聲,心知瞞不過,便說道,“你別往心裡去,近來宮裡怪不太平的,我這心裡也不大好受。”
楊桃點頭以示諒解,便細聲勸道,“我曉得,此次連皇后尚且遭人暗算,後宮無不人人自危,咱們只把手頭上的事兒做好了,不叫別人有機可乘就是,何況你慮事一貫周全,實在不必過於擔心。你呀——生的這樣好看,仔細哭壞了!”說罷又指一指自己,“你且看我,這兩日是不是生了紋路?自打養了琮哥兒,我是抱在手裡怕摔著,含在口裡怕化了,夜裡頭也睡不安穩,倒覺著一下老了十歲。”她又垂眼一笑,“不過……多個娃娃在身邊,屋子裡也不大冷清了。”
“我曉得了,”晏婕妤這才有了絲笑,“哪有什麼紋,我瞧著光滑平整,與咱們初見時一模一樣,如今更是平添了一絲風情。”聽楊桃提及五皇子,晏婕妤眼中霎時閃了一道光,“有個孩子陪著總是好的,尤容華她……可去看過沒有?”
楊桃素來是個不經誇的,單聽了這麼幾句,一時竟眉飛色舞起來。此時又聽晏婕妤問起衛氏,便如實答道,“哥兒才送過來時,她倒來看過一回,只是哥兒一向體弱,這兩日又不好了,我怕她見了擔心,便想調養幾日看看。等哥兒大好了,再招她過來。”
說到子嗣,楊桃便往晏婕妤小腹掃了一眼,“如今都是昭和四年了,你也侍奉了四載,我是事出有因,怎麼你肚子裡卻還沒個動靜?”
晏婕妤一聽,也有幾分憂愁,“我也不明瞭,只看我與孩子有沒有緣分罷。此外,我還有幾句話叮囑你,琮哥兒你是務必要細細照料的,說句不好聽的,他到底不是你親生的,就是你費了十二萬分精神照料,但凡他有一點不好了,外頭還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你的笑話。我想著大抵是衛容華那會兒受驚早產,這才損了元氣。不過……饒是你怕她擔心,也得讓她見見,可憐天下父母心。”
楊桃聽到此處,也頗以為然,“方才就說你事事周全,現在瞧瞧,我果然沒錯的!明兒一早,我便教人去請她過來。”
晏婕妤這才舒展眉間,突然間憶及往事,想著至今竟也有四載的姐妹情誼了,便溫聲寬慰她,“好妹妹,咱們還年輕,總有機會的,子嗣一事,你也別再費心多想了。咱們幾個姐妹倒是許久不曾正經聚過一回,只等皇后出了月子,我在長留擺個小宴,咱們一齊吃頓飯,這樣好不好?”
楊桃自然也不再提那話掃興,只是點頭應承下襬宴之事,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眼看天色漸晚,因長留宮與關雎宮皆位於東六宮,便攜手一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