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結盟
鬼使神差地,林執跟著他進了屋子,捧著刷得錚亮的水碗,冰冷的掌心被燙紅了也不自知。
連愆嘆了口氣,將她手中的碗拿到一邊,目光不經意地投向那兩個還杵在原地的青年。
那兩人接到指示,立馬滾了。
連愆這才道:“很抱歉,有件事我的確是騙了你。我姓趙,名衍煦。”
林執看了他一眼,繼而整個人都僵住了。
趙,是大虞的國姓,趙衍煦,當今聖上第三子、今上四位皇子中唯一一位受封親王的、傳聞中聖上最寵愛的皇子?黑瘸子床底下用血寫的那個名字???
林執腦中鶩地想起那天趙衍煦對自己坦白的那些事。
“樹大招風。”
“家裡兩位兄長眼紅父親偏愛我一人,為了家業……”
“父親最中意的繼承人,其實是他最小的兒子。只是年紀太小,父親恐其為人所害,便將我提出來做個活靶子。”
……
一瞬間,很多民間傳言都串聯了起來,為什麼會越過兩位皇子,先將未及弱冠的三皇子越級封為晉親王,三年間恩寵不衰,卻遲遲沒有立儲的意思,為什麼今上明明獨寵燕貴妃卻對燕貴妃之子不聞不問……所有事一下子都解釋的通了。
林執的反應似乎全在他意料之中,趙衍煦淡然又道:“你也知道一些我的事了,應該能明白吧?那種情況,不管我遇見誰,都不會表露真實身份的,畢竟現在京城傳出的消息是,三殿下已死。”
“你……”
趙衍煦擺擺手打斷她道:“聽我說完。你們家的事,我在遭遇截殺前都不知道,我跟那位賈路先生在山腳下遭遇襲擊,覺得那些人很眼熟,隱約覺得事情可能與聖上有關,這才決定跟著他上山尋你。”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目光沉而又沉地盯著林執,一字一頓道:“你要去京城,無非就是想打探趙衍煦跟你家族覆滅一事的關聯,現在人就在你面前,怎麼樣,想不想合作?”
“……合作?”林執被一連串的消息驚得頭頂天雷滾滾,早已忘記了反應,在聽到這兩個字時,甚至都有些弄不清其中的含義。
趙衍煦掰著手指從容道:“其一,你家的事,十有八九與陛下脫不了干係。其二,我也有些帳,想要找陛下好好算一算。其三,你要找的那個黑瘸子在自己床底下寫了我的名字,雖然我不知何意,但難保他不會主動來找我。這麼多條件擺在眼前,如何不能合作?”他說著,將放溫了的水推到林執手邊。
林執呆愣愣地喝了幾口水,似是將那些消息就著水消化了,抬眸,神色複雜地問:“晉王殿下這筆買賣是不是太虧了?”
趙衍煦蹙了下眉,像是不太適應這個久違的稱呼,頓了一下才反問:“怎麼說?”
林執:“還用說麼?堂堂晉王殿下,同我這喪家之犬合作,能撈到什麼好處?”
“我又不是什麼大善人,無利可圖的買賣自不會做。”趙衍煦平靜地說完,睨了林執一眼,繼而嘲諷道:“你這醜丫頭不會以為,本王是在變著法幫你吧?”
林執:“……”
“你想得美!”
林執:“……”
不管是連愆,還是尊貴的晉親王,都是一樣的嘴損又煩人!
趙衍煦漠然道:“若不帶著你一同進京,本王如何編造死裡逃生的險情?你作為本王的救命恩人進京,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的。”
林執:“……”
感情他是想學他皇帝老爹的那一套,找個人做活靶子麼?
若真是這樣,林執反倒能夠說服自己與他合作了。畢竟有個知道些內情的人與自己配合,查起事情來會容易的多。她作為誘餌被放在明面上,那些人只要動手,必定會露出馬腳,說不定關於山河令,她也可以瞭解得更多一些。最重要的是黑瘸子失蹤前在自己床底下寫了趙衍煦這三個字,林執總覺得,跟著他會有很多線索可查……
條件太誘人了,林執幾乎想不加考慮直接同意下來,可看著趙衍煦,林執就總覺得自己還忽略了什麼細節。
沒等她想明白,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道:“公子,小人在前院婆婆那裡買了些米,剛煮好的粥,您二位要不要趁熱來點兒?”
趙衍煦揚聲讓他端進來,似是才想起什麼似的問那青年:“你先前說,連祁的回信到了?”
還真跟那位北境駐軍主帥扯上了關係,可得知了趙衍煦的真實身份後,林執就一點也不意外了——連祁的表姑母,就是晉親王的母妃啊。
青年聽了趙衍煦的問題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瞄了眼林執,繼而點頭從袖中摸出信件遞了過去,連稱謂都變了:“王爺,這是連將軍的回信。”
林執自覺很有眼色地捧著粥碗坐遠了些,邊吹著粥碗中的嫋嫋水霧,邊留意著趙衍煦的表情。
趙衍煦默不作聲地掃了眼信,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大逆不道的內容,以至於他額角的小青筋都跟著十分歡快地蹦躂了兩下。
良久,趙衍煦才將目光重又落到林執的身上:“怎麼樣醜丫頭?想好了沒?”
林執:“……”
青年:“……”他上下覷著林執,怎麼也看不出這個小姑娘哪裡跟“醜”字沾邊。
林執憋了半天,才滿心鬱卒地問:“晉王殿下,說真的,您就不能換個稱呼麼?”
晉王殿下勾起嘴角,乾脆利落地回了一個字:“不。”
有那麼一刻,林執覺得兩人合作之事有必要慎重考慮——她還不想大仇未報就先被活活氣死。
好一會兒,林執才有氣無力道:“晉王殿下應該知道,我心中只剩下復仇這一個念頭,一切能助我復仇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
“嗯。”趙衍煦點了一下頭反問:“所以?”
林執嘆了口氣,道:“所以您實在不該拉我做您的盟友,因為如果有一天你的敵人給我開出了更為有利的條件,我會毫不猶豫的倒戈。”
她說得太過坦誠直白,言辭太過危險冷酷,令杵在一邊聽牆角的青年都為之一抖,看著林執的目光就變得更為敬佩了起來。
趙衍煦聽完這番無情的宣言,卻並沒有生氣,只是輕笑道:“是麼?那還真是要提早防範了。”他打斷了林執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自顧道:“既然你都同意合作了,自然也不介意萬事聽本王安排,也同意絕不會擅自行動吧?”
……介意!不同意!
林執甚至都來不及將心中所想說出來,趙衍煦就已經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容置喙道:“行,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在此休整兩日,兩日後啟程去北境,與連祁商議進京後的計劃。”
“……”林執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錯覺,真心實意地想問一句: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趙衍煦叫上青年出去不知道都交待了些什麼,等那兩名青年再次敲門進來時,不光送來了洗澡水,還有乾淨的換洗衣物、傷藥等。兩人放下東西就立馬退了出去,生怕多呆一刻就會被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個猛獸活活咬死。
林執身上都是些小傷,她這些年受傷成習慣,根本不覺得這點傷到了需要用藥的地步,匆匆洗了個澡換好衣服推門出去,一眼就瞧見了趙衍煦。
他不知從哪搬來個石凳坐在小院裡,一動不動地望著院子外光禿禿的棗樹,宛若一尊雕像。他的背挺得筆直,在萬物蟄伏的冬景中顯得蕭索又孤寂。
似是察覺到什麼,他猛然回頭,見是林執,眼中的戒備登時消散無蹤,衝她道:“你的傷如何了?”
“不礙事。”林執平靜道。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為何要兩日後動身?”
趙衍煦笑笑,眼中閃過一絲陰鶩,緩緩道:“自然是讓他們理所當然以為我死了,再給他們個驚喜。”
林執“哦”了一聲,沒有多問。她莫名其妙上了賊船,又因為一時嘴慢失了主動權,眼下本著聽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等多種隨遇而安的想法,什麼也不想問了。
她沒察覺,這其實是一種信任——在得知趙衍煦會幫她之後,心中沒來由地升騰起的一抹信任。
反倒是趙衍煦,似是沒聽到預料中的疑問,有些詫異:“你就沒什麼要問的?”
林執無所謂地笑笑,不無譏諷地反問:“不是你說萬事聽你安排嗎?”她還問個鬼!
趙衍煦一怔,繼而笑了,道一句:“不錯。”
林執道:“比起你的計劃,不如勞駕再多跟我說說那個什麼山河令吧。”
“抱歉。”趙衍煦鄭重道。“對於山河令,我知之甚少,不過想來,如果不是干係到九五之尊的地位權利,聖上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地找。”
林執:“……”這玩笑開得屬實是有些大,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在他們家那一看就不怎麼靠譜的老爺子手裡,簡直是奇聞!
趙衍煦又道:“不過,我想我們之間還不只是這點聯繫。”
“什麼?”林執茫然地望著他。